第二十一章：败花引君与枕边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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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败花引君与枕边低语

圆明园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仿佛有无数无形的触手在黑暗中蠕动，汲取着恐惧与绝望作为养料。甄嬛独坐灯下，那本《异闻录》摊在膝上，书页的温热感愈发明显，甚至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颤。关于“窃运之术”与“阴胎血饵”的记载，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神。

不能再等了！

“流朱！”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立刻想办法，悄悄传话给温实初，让他务必设法联系甄家和沈家在外的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刘畚！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尸体！”她怀疑刘畚的“自尽”根本就是金蝉脱壳，此人乃是关键，必须掌握在手中。

流朱领命，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她的身影在跨出门槛时，似乎被门廊下的阴影拉扯得扭曲了一瞬。

吩咐完流朱，甄嬛的目光落在窗外庭院中一株开败了的石榴花上。那石榴花曾经如火如荼，象征着多子多福，此刻却花瓣焦黄卷曲，边缘带着不祥的褐斑，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张张干瘪的、嘲笑着的人脸。一股阴寒的气息从那枯萎的花簇中散发出来，寻常宫人路过都会下意识地绕开。

甄嬛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她唤来值守的小太监，指着那株石榴花，语气平淡却带着深意：“明儿个一早，把这盆石榴花，搬到宫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去。”

小太监虽不解，但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翌日，皇帝下朝，心中烦闷。年羹尧的捷报与倨傲并至，前朝大臣关于沈氏“欺君”及甄嬛“涉嫌”的奏章也在案头，华妃昨夜虽极力逢迎，那过于浓烈的椒香和仿佛能吸食人精气的热情，却让他隐隐不适，甚至在做梦时都仿佛听到水下有无数细碎的啃噬声。

信步走着，不觉到了皇后处。皇后正与芳若说话，芳若奉茶时，皇帝瞥见她眉间画着的“远山黛”，那清淡悠远的笔触，瞬间让他想起了甄嬛。那个女子，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抚平他心头的躁动与……那无处不在的、被规则窥视的窒息感。

鬼使神差地，他转身便朝着碧桐书院走去。

踏入宫门，第一眼便看到了那盆被刻意放置在显眼处的、枯萎衰败的石榴花。焦黄的花瓣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皇帝眉头一皱，心中那股因前朝后宫纷扰而起的郁气，似乎找到了一个迁怒的出口。

“黄规全这差事是越当越回去了！这等衰败之物也敢摆在贵人宫前？打发去慎刑司，好好学学规矩！”皇帝语气不悦，随行的苏培盛立刻躬身应下。

甄嬛闻讯迎出，行礼如仪，脸上并无多少惊喜，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皇帝进入殿内，打量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为沈眉庄求情的急切，或是为自己被参奏而辩白的慌乱。然而，什么都没有。

“沈氏之事，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皇帝坐下，端起甄嬛奉上的茶，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甄嬛垂眸，声音平稳：“皇上圣心独断，既然事出有因，想必……自有端倪可循。臣妾不敢妄加揣测。”

皇帝哼了一声，放下茶盏，语气带着试探：“朝中参奏你的折子也不少，说你与沈氏交好，此事或许与你有所牵连。你就不为自己剖白几句？”

甄嬛抬起头，目光清澈地迎上皇帝的审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对《异闻录》所揭示恐怖的惊悸：“皇上是明君，烛照万里，自然不会偏听偏信，仅凭一面之词便定了臣妾的罪。”

这话捧了皇帝，也堵住了他后续的责问。皇帝脸色稍霁，但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压迫感：“你就这么相信……朕对你，不会有丝毫疑心？”

这一刻，甄嬛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不能表现出对帝王疑心的恐惧，那会显得心虚；也不能表现得全然无所谓，那会显得虚伪。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团扇，起身，走到皇帝身边，并未像往常那样保持距离，而是缓缓蹲下身，将手轻轻覆在皇帝置于膝上的手背上。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声音却异常柔软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

“四郎……”她换下了“皇上”这个疏远的称呼，用上了夫妻间的昵称，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你是嬛嬛的枕边人啊。若连枕边人之间都不能有这份信任，那嬛嬛在这深宫之中，还能相信谁呢？”

“枕边人” 三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击中了皇帝内心最柔软、也最渴望的部分。他厌倦了君臣的猜忌，妃嫔的算计，他渴望一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甄嬛此刻的姿态、眼神、话语，完美地契合了他这份隐秘的渴望，甚至暂时压过了他对那无形规则的忌惮。

他反手握住甄嬛微凉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的燥热平息了不少。他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怜惜与占有的复杂情感。

“好，朕信你。”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甄嬛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暂时过了。她顺势道：“眉庄姐姐的事，皇上已有圣断，臣妾不敢多言，更不会让四郎为难。”

这话更是说到了皇帝心坎上。他需要的就是一个“懂事”、“不给他添麻烦”的女人。他满意地点点头，又闲话几句，方才起身离去。

皇帝一走，甄嬛几乎虚脱般坐倒在椅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番表演，耗尽了她的心力。与虎谋皮，与魔共舞，不外如是。

皇帝从碧桐书院出来，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恢复了帝王的冷峻。黄规全因区区一盆败花被打发去慎刑司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行宫。

华妃闻讯，又惊又怒，立刻去见皇后。

“皇后娘娘！黄规全不过是疏忽了些许，何至于打发去慎刑司那般严重？还请娘娘看在臣妾的面上，向皇上求求情！”华妃语气急切，带着不满。

皇后端坐上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妹妹，不是本宫不帮你。皇上正在气头上，是从莞贵人处出来，看见那败花才发的火。你若此时去求情，岂不是告诉皇上，你与那办事不力的奴才牵扯甚深？为了一个奴才，伤了妹妹你在皇上面前的体面，值得吗？若是再引得皇上对妹妹心生厌烦……那才真是因小失大。”

皇后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华妃最在意的两处——面子和圣宠。华妃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咬牙忍下了这口气，但心中对甄嬛的恨意，如同被浇了油的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而当晚，敬妃在与华妃“偶遇”时，似是无意地感慨了一句：“说来也巧，皇上今日本是翻了华妃娘娘的牌子，却不知怎的去了莞贵人那里。若是皇上昨夜留在了翊坤宫，想必心情愉悦，今早也就不会有黄规全这档子事儿了……”

这话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了华妃的心！是啊！若是她昨夜能留住皇帝，哪有甄嬛今日的得意？哪有黄规全的无妄之灾？这一切，都是甄嬛那个贱人造成的！

她回到翊坤宫，殿内那甜腻的椒香仿佛都带上了血腥味。她抚摸着腕上一串新得的、用不知名黑色兽骨打磨而成的珠串，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怨毒的光芒。那珠串触手冰冷，隐隐能听到其中封印的无数细碎哀嚎。

“甄嬛……本宫定要你付出代价！”她低声诅咒，殿内的烛火随之猛烈跳动，墙壁上她的影子骤然拉长、扭曲，化作一个张牙舞爪的、非人的形态，旋即又恢复正常。

圆明园的规则，似乎因为这份炽烈的恨意而更加“活跃”。甄嬛能感觉到，那本《异闻录》在怀中跳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示警。而眉庄所在的咸福宫上空，那团灰暗的不祥之气，似乎又浓郁了几分，隐隐有血色光芒在其中流转。

寻找刘畚的行动在暗中进行，而表面的平静下，真正的恐怖，正在加速酝酿。甄嬛知道，她与华妃，与这宫廷规则之间的战争，已经进入了更加白热化、也更加诡异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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