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诗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辰世大厦的。
掌心被碎玉的棱角硌得生疼,鲜血黏腻地浸染了断玉,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留下断续的、刺目的红点。路人投来惊异的目光,她却浑然不觉。
阳光刺眼,车流喧嚣,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掌心那两半冰冷的、沾染着血污的碎玉,和他最后那张痛苦到极致的脸。
信物碎了。 他因它而痛苦。 他的母亲勒令她永远消失。
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千年的等待,换来的是一场更加彻底的、被现实碾碎的离别。
她回到那个冰冷的小公寓,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里,她摊开手掌,看着那两半断裂的玉坠。玉坠的光芒似乎黯淡了许多,仿佛随着它的碎裂,某种维系着两个时空的灵性也在悄然流逝。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她找来一个干净的小锦囊,小心翼翼地将两半碎玉,连同上面已经干涸的、属于她和他的血迹,一起放了进去。系紧袋口,仿佛将那段惊心动魄、却又无疾而终的过往,彻底封存。
然后,她打开电脑,开始撰写辞职信。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没有任何犹豫,措辞简洁、冷静、公事公办,感谢公司的培养,因个人原因请辞,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点击发送。
电子邮件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个最终的句点。
她开始收拾行李。在这个城市,她本就孑然一身,东西不多。所有的东西里,只有那个装着碎玉的锦囊,被她贴身放好。
第二天,她没有再去公司。人事部打来电话确认,她语气平静地重复了辞职的决定。林秘书也打来电话,语气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说了句“保重”。
周生辰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他是在母亲的监控下无法联系她?还是……在玉碎之后,那些被强行唤醒的记忆再次沉寂,他依旧选择了现实的世界,默许了她的离开?
她不愿再去揣测。
第三天,她订好了离开这座城市的机票。目的地,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南方小城。她需要离开,需要呼吸没有他气息的空气,需要在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尝试着将那个名字,连同那场千年的梦,一点点从生命里剥离。
起飞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繁华而冰冷的都市。辰世集团大厦在无数摩天楼中依然醒目,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埋葬了她短暂却刻骨铭心的现代之旅,也埋葬了那段跨越生死的约定。
飞机冲上云霄,穿过厚重的云层。
崔诗意靠在舷窗边,闭上眼睛。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碎玉的触感和血迹的黏腻。
结束了。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无论他是否记得,无论那枚碎玉是否还残留着些许灵性,她和他之间,横亘着的,早已不只是千年的时光,还有无法逾越的现实鸿沟,以及那一道……由她亲手划下的、决绝的休止符。
她带着破碎的信物和一颗同样破碎的心,飞向了没有他的未来。
而城市的另一端,辰世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内,周生辰站在落地窗前,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机划过的云迹,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被送来的、来自崔诗意的辞职信复印件。
信很短,公事公办的语气,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烫伤了他的指尖,也烫伤了他混乱不堪的心。
她走了。
在他被那玉碎之痛折磨得无法清醒、在他被母亲强行看管、在他还没来得及理清那排山倒海的记忆与情感时……她就这样,干脆利落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掌心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不是碎玉造成的伤口,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连接着灵魂的什么东西,随着她的离开,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
他,好像……又一次弄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