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脑袋寄放处】——
昏暗的回廊深处,一处雅致的包间房门虚掩着,泄露出暖黄的灯光、浓郁的脂粉香和男子放肆的调笑声。
姜时絮和明意屏息凝神,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剪影。
透过门缝,隐约可见两名身穿极星渊普通弟子常服的男子,正左拥右抱,与怀中娇笑的花月夜仙子饮酒作乐,言行举止透着一股刻意模仿却难掩的骄矜之气——正是乔装潜入的尧光仙君。
尧光仙君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带着几分醉意和不满,大着舌头道:“……乘云君怕不是急红了眼!竟把我二人派到这极星渊来寻人!一寻还是两个!那前太子明玉都失踪多少年了?骨头怕是都化成灰了,是死是活谁知道?”
对面的尧光仙君乙也灌了一大口酒,放下酒杯时发出“哐”一声轻响,脸上带着几分敷衍的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乘云君对他那废物哥哥明玉,那叫一个‘情深义重’!这些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管它是真是假,都恨不得把整个尧光山翻过来!上头有命,咱们能不来吗?只是这趟差事的辛苦费……”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嘿嘿一笑,“总得想法子回去好好‘兑销’一番才是。”
尧光仙君甲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狂笑起来:“哈哈哈!说得对!极星渊这花月夜果然名不虚传,美人如玉,美酒如泉!咱们兄弟今日,就先在这里‘兑销’一番辛苦!哈哈哈!”
两人旁若无人地大笑着举杯相碰,杯中酒液四溅。依偎在他们怀里的仙子娇笑着,又殷勤地为空杯斟满琼浆。
酒过三巡,尧光仙君甲似乎想起了正事,带着醉意,又有点不情不愿地推开了怀里的温香软玉。
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小、造型古朴、边缘镌刻着繁复符文的铜镜,随手“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
“喏,这‘追缉镜’是那位亲自交予我的,” 他打了个酒嗝,指着镜子,“说是只要明献或者明玉那俩倒霉催的在附近现了身,这玩意儿便会亮灯警示,比狗鼻子还灵!”
门外的明意听到“追缉镜”和“明献”、“明玉”的名字,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如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姜时絮立刻感受到她剧烈的情绪波动,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按在她肩上的手,眼神示意:沉住气!
尧光仙君甲似乎想显摆一下,醉醺醺地捏了个蹩脚的手诀,指尖带着微弱的灵光,点向镜面:“来,让你们开开眼!开启后,镜中会出现一个指示罗盘……瞧好了……”
只见那古朴的铜镜镜面一阵水波般的荡漾,中心缓缓浮现出一个莹绿色的、仿佛由星光凝聚而成的微型罗盘!然而,那罗盘甫一出现,其上的指针便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指针如同被无形之力狠狠拨动,剧烈颤抖着,最终“铮”地一声,死死地、精准地指向了——包间门外!
尧光仙君甲醉眼朦胧地看着那指向门口的刺眼红光,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怎、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反应?!难道……明献跟明玉……当真藏身在此处?!” 他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声音都变了调。
尧光仙君乙也傻眼了,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哭丧着脸:“不是吧?!我就想随便晃悠一圈,喝点小酒,领个差旅费回去交差的……怎么还真摊上活儿了?!” 他满脸写着不情愿。
尧光仙君甲看着那兀自嗡鸣、红光刺目的追缉镜,又看看门外,脸色几经变幻,最终一咬牙:“晦气!走,去看看!真的扫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麻烦和烦躁,但职责所在,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将怀中不明所以的仙子推开,带着一身酒气,杀气腾腾地朝门口冲去!
门外的姜时絮和明意早在听到“有反应”三个字时,就已如离弦之箭般拔腿就跑!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骤然响起!
“站住!” 两名尧光仙君冲出包间,循声望去,恰好捕捉到回廊尽头两道纤细身影一闪而过的裙角!
追缉镜的红光如同跗骨之蛆,死死指向她们消失的方向!两人立刻如猎豹般疾追而去!
花月夜内部回廊曲折,如同迷宫。姜时絮拉着明意,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她们利用屏风、帷幔、转角,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复杂的空间里穿梭,故意引着那两名仙君兜圈子。
追缉镜的指针时而疯狂转动,时而短暂停滞,被她们带着在回廊里团团乱转,气得后面的尧光仙君甲、乙骂骂咧咧。
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处相对宽敞的暖阁,一群花月夜的姐妹正聚在一起,莺声燕语,谈笑风生。
姜时絮眼神一凛,拉着明意猛地加速冲入人群!
姜时絮借过!
她低喝一声,在撞入人群的瞬间,借着身体的遮挡,用力将明意推向人群深处!
同时自己则作势一个趔趄,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明意猝不及防被推入香风鬓影之中,回头焦急地看向姜时絮,想要冲出来。就在这时,一只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是章台!
章台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眼神迅速扫了一眼追来的方向。
她借着与姐妹们笑闹推搡的掩护,巧妙地用身体和宽大的衣袖挡住明意,同时不动声色地拽着她,如同游鱼般滑向暖阁另一侧的隐蔽通道,瞬间消失在人群之后。
姜时絮见明意被章台安全带走,心中稍定。
她不敢停留,立刻转身朝着相反方向的楼梯奔去!几步冲到二楼回廊边缘,眼看下面就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中庭,情急之下她几乎要本能地纵身跃下!
不行!不能暴露灵力!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硬生生在栏杆边缘刹住了脚步!身体因巨大的惯性猛地一晃!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迟滞瞬间! “还想跑?!”
身后传来尧光仙君甲气急败坏的怒吼!一道带着束缚之力的灵光如同毒蛇般激射而至,瞬间缠绕上姜时絮的身体!冰冷的灵力绳索如同活物,迅速收紧,将她牢牢捆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转过身来!” 尧光仙君甲厉声喝道,与同伴快步逼近,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狞笑。
姜时絮心中警铃大作!一旦转身,面容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她咬紧牙关,脑中飞速思考对策,身体在灵索的束缚下,带着万般不甘和戒备,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一点点地试图转动……
就在她的侧脸即将暴露在两名仙君审视的目光下,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她身侧!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来人长臂一伸,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将即将暴露的姜时絮按进了自己宽阔坚实的胸膛!她的脸被彻底埋进那带着深海寒冽气息的衣料之中,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纪伯宰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清晰地回荡在回廊里。
纪伯宰她是我的人。你们穷追猛赶,是要做什么?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空着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朝姜时絮身上一指。缠绕在她身上的灵力绳索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瞬间寸寸断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紧接着,那只刚刚破去束缚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拍了拍姜时絮微微颤抖的脊背。
他的动作看似温柔,声音却依旧听不出什么温度。
纪伯宰别害怕。
尧光仙君甲看着被纪伯宰护在怀中、只露出一个发顶的女子,又看看手中兀自闪烁着红光的追缉镜,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语气也带上了明显的敌意和不服:“纪仙君如今一朝得势,便什么闲事都想管一管了?此女行迹鬼祟,见到我们便仓皇逃窜,更引得我手中追缉镜示警!事关重大,还请纪仙君行个方便,将她交予我等查问!”
纪伯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将怀中的姜时絮护得更紧了些。尧光仙君甲、乙见他不为所动,对视一眼,竟同时催动灵力,一左一右,带着凌厉的劲风扑了上来!一人掌风直取纪伯宰面门,一人探爪抓向他怀中的姜时絮!
纪伯宰眸中寒光乍现!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面对袭来的两人,只是身形极其细微地一晃,如同幻影般让开了抓向姜时絮的手。同时,他护着姜时絮的那只手依旧未动,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尧光仙君甲袭来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 尧光仙君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那只被纪伯宰扣住的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角度被硬生生拗了过去!
剧痛让他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纪伯宰仿佛只是随手折断了一根枯枝,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垂眸,冷漠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哀嚎的仙君甲,扣着对方手腕的手指微微一松。
尧光仙君乙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冲上前扶住瘫软的同伴,两人看向纪伯宰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深深的忌惮。
纪伯宰这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过狼狈不堪的两人,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纪伯宰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是尧光山的人?你们输了青云大会,沦为下境,还敢带着一面破镜子在极星渊的地界上拿人?
他语气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
纪伯宰还不快滚!
姜时絮被他紧紧按在怀中,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看似保护的姿态,却让她心头五味杂陈。
尤其当听到“输了青云大会”这句时,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猛地冲上心头!那是属于前太子明玉的骄傲被狠狠践踏的痛楚!她抓着纪伯宰衣角的手,下意识地、极其僵硬地松开了。
尧光仙君乙看着纪伯宰怀中那“柔弱”的身影,再看看同伴扭曲的手腕,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被纪伯宰护着的花月夜仙子,与英武的明献太子联系起来。他强忍着恐惧,扶着同伴,勉强行了个礼,试图挽回一点颜面:“纪、纪仙君息怒!我等……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此女见我们便跑,实在可疑,我们总得……”
纪伯宰听不懂人话么?
纪伯宰直接打断他,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压迫感。
纪伯宰我说——滚。
最后一个字,如同蕴含着某种不容抗拒的法则之力,让尧光仙君乙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半句。
他看着怀中痛得直抽气的同伴,又忌惮万分地看了一眼纪伯宰和他怀中的女子,心中也不禁动摇:一个花月夜的普通仙子,怎么可能是明献太子?定是乘云君这破镜子年久失修,出了差错!再纠缠下去,只怕另一只手也要废在这里!
“是……是!纪仙君恕罪!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尧光仙君乙连连告罪,再不敢有丝毫停留,半拖半抱着惨叫连连的同伴,如同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离了这危险的二楼回廊,很快消失在花月夜喧嚣的灯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