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欢欲言又止,终是轻轻颔首。
转身时裙裾在青石板上旋开一朵淡青色的花。
百里东君注视着姐妹之间的动作,敏锐捕捉到那妹妹的担忧与警惕。
司空长风与叶鼎之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位叶姑娘,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司空长风与叶鼎之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这位叶家姑娘面上平静如秋水,心下怕是早已波澜暗涌。
“姐姐,酒取来了。”
叶青欢捧着素陶酒坛缓步走回,坛身还沾着夜露湿润的泥土气息。
她将酒坛置于石桌,陶底与青石相触,发出沉闷一响,在这暮色四合的小院里格外分明。
叶红鱼素手轻抚坛身,指尖掠过粗陶纹路,唇边笑意如将谢的海棠:“这坛'月下逢',娘亲原是想待来年...”
话音未落忽又转开话头,朝妹妹柔声道,“去拿素陶杯来。”
叶青欢转身离去,片刻后手持着素陶杯而来。
“姐姐,那人……”叶青欢想到那人的话,心中是止不住忧虑。
她想起那人的手段,心头便似压了块巨石。
若那人当真要用强,她们两个女流之辈,又如何能世家的他与之相抗?
“无妨。”叶红鱼却从容启开酒封,霎时一股清冽酒香氤氲满院,“母亲不是早已为我们备好了退路?”
她执壶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素陶杯中漾开涟漪:
“诸位请坐。”
百里东君与两位好友交换了个眼神,依言在石桌旁落座。他心中反复思量着姐妹俩方才的对话——
他?是谁??
性子最直的司空长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叶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难处?”叶红鱼眸光流转,目光最终停在百里东君身上,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浅笑,“待他来了,我的烦忧自然便解了。”
百里东君眉峰微挑:“姑娘此言何意?”
叶红鱼却不答话,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盏落桌时发出清脆声响,她执起素陶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稳稳注入百里东君面前的杯中。
“百里公子不妨尝尝?”
她指尖轻推杯盏,眸中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
百里东君方要抬手,却被司空长风抢先一步。
“让我先替诸位品鉴品鉴。”他执起陶杯仰首饮尽,眼中骤然亮起惊喜的光芒,“妙啊!初入口时清冽似雪水,转瞬便化作满口梅香,更难得的是......”
他轻咂舌尖,似在回味:“这酒中竟暗藏着一缕清甜。”
叶红鱼闻言莞尔,指尖轻抚素陶酒壶:“司空公子好灵的舌。这'月下逢'正是取初春梅蕊,佐以海棠露酿成。”
叶鼎之与百里东君各自执起面前的素陶杯。
酒未入口,那清冽中带着花果清香的酒气已让百里东君眸光微亮——这般醇而不烈的香气,正是上品佳酿才有的韵味。
他本就是爱酒之人,得知这美酒出自叶红鱼之手,心中对这姑娘不由更添几分欣赏。
“姐姐,我去备几样下酒小菜。”叶青欢看出姐姐有意与几位公子深谈,适时起身。
“有劳了。”叶红鱼含笑目送妹妹离去,又自斟一杯。
百里东君望着那抹青色身影消失在帘后,终是问出心中疑惑:“舅舅曾说叶家只有一位独女,不知方才那位姑娘是......”
“是家母故人之女。”叶红鱼指尖轻抚杯沿,神色温柔,“她双亲早逝,自幼与我一同长大,虽非血亲,却胜似姐妹。”
提及青欢时,她眉眼间的笑意愈发真切,宛若春风拂过海棠。
“如此说来...”司徒长空忍不住插话,“叶姑娘是知晓温前辈与令堂的往事了?”
叶红鱼明媚的笑容倏然淡去,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如利刃:“自然知晓——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这话说得极重,百里东君闻言顿时蹙眉。
“叶姑娘此言何意!”百里东君强压着心头不悦,语气虽重却仍守着分寸。
司徒长空自知失言,忙举杯佯装饮酒,眼角却留意着二人神色。
“百里公子觉得我说得不对?”叶红鱼眸中讽意愈深,“若他当年争过、试过,即便结局不如意,我也敬他是条汉子。
“可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不告而别——”
她话音微顿,望着杯中晃动的影子:
“家母最后被外祖父草草嫁人。若只是寻常婚事倒也罢了,偏嫁的是个贪财好色、嗜酒如命的货色——不仅气死了发妻,连亲生女儿都要变卖。”
“病逝......”她轻笑一声,眼底泛起晶莹,“说得好听。”
叶红鱼攥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想起母亲枯槁的容颜在病榻上的模样,眼尾倏地红了。
娘亲明明是那般温润充满智慧之人。
她猛地抄起系在腰间的葫芦,仰头便灌。烈酒如灼火般滚过喉间,她却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所嫁非人,所托非命!”
叶红鱼倏地起身,双手撑在石桌上,青丝垂落如瀑。她直直望向百里东君,眼中燃着灼人的火焰:
“百里公子,你说我骂他懦夫——可有半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