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翌日破晓时分,宫中的诏令便送到了镇西侯府。
百里陈洛整装入宫,直至日正当空,那辆悬挂着侯府徽记的马车才缓缓驶回。百里东君早已在门前石阶上等候多时,见车帘掀动,立即上前搀扶:
“祖父,陛下可有为难?”他仔细端详着老人眉宇间的神色,语气间难掩关切。
叶红鱼静立廊下,晨风轻拂着她的裙袂。虽未言语,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却盛满了忧思。
百里陈洛轻轻摆手,苍老的容颜虽带着倦意,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无妨。”他转向并肩而立的一双璧人,语气沉凝,“你与红鱼的婚事,需得尽快筹办。”
“祖父的意思是?”
“唯有让红鱼名正言顺地成为镇西侯府的少夫人,”老侯爷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停留片刻,“那些暗处的魑魅魍魉才会有所顾忌。”
百里东君神色骤凛:“莫非是陛下......”
“非也。”老侯爷捋须遥望宫城方向,忆起早朝时天子看似随意的问话,字字都暗藏玄机,“陛下暗示,既然你志不在朝堂,不如早日成家立业,也好......安圣心。”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让在场众人心头俱是一沉。
斜阳将三人的身影拉得修长,朱门上的铜环在光影间明灭不定,仿佛也映照着笼罩在侯府上下的无形罗网。
婚事既定,整座侯府便如精密的机括般运转起来,下人各司其职,采买、布置、请帖,忙得有条不紊。
原可择近日吉日完婚,以解燃眉之急,然百里东君执意要将婚期定在半年之后。
他不愿委屈自己心爱之人,要给她一场十里红妆、举世瞩目的婚礼,而非仓促之下的权宜之计。
这日黄昏,叶青欢自城外归来,鬓发间还沾着山间雾气。她径直闯入姐姐房间,裙裾带起一阵凉风:“姐姐当真要嫁他?”
叶红鱼正对镜簪花,铜镜里映出她浅浅的笑影,眉眼温柔。玉簪轻轻绾入云鬓,她转身执起妹妹的手,指尖微凉:
“青欢,我不是意气用事。”她望着妹妹担忧的眼眸,认真说道,“我心悦于他,而他恰好能护我们周全,这岂不是天赐良缘?”
对不起......都怪我......”叶青欢语声哽咽,泪珠滚落,砸在姐妹交握的指间,冰凉一片,“若不是我认识叶鼎之,你也不会拿出清虚引,更不会引来这么多麻烦......”
“傻丫头。”叶红鱼取过绢帕,轻轻为她拭泪,“即便不给叶鼎之用那清虚引,顾白宁也早已知晓药引在我手中。”
她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声音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若没有百里东君,此刻待嫁的,便是顾家妇,下场只会更惨。”
恰在此时,珠帘“哗啦”一声被掀起。
一道玄色身影骤然闯入,百里东君立在门前,衣袍上还染着夜露的清寒,墨发微乱,眸光在听到“顾家妇”三字时,骤然沉如深潭,周身气息瞬间冷了几分:
“嫁与谁?”
“没谁!”叶青欢慌忙摆手,衣袖带倒了案上茶盏。
清脆的碎裂声中,叶红鱼抬眸与百里东君对视,在他暗流汹涌的目光里,缓缓绽开一个清艳的笑。
见妹妹神色局促,她轻声道:“玩了这半日还不累?快回去歇着罢。”
叶青欢如蒙大赦,提着裙摆便退了出去,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阿鱼......”
百里东君今日难得着了件墨色深衣,此刻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堵在妆台前,让她无处可逃,“方才的话,我听得真切。”
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你说要嫁与谁?”
叶红鱼指尖抵着他胸膛,眼尾却漾开潋滟笑意:“好浓的醋味,莫不是打翻了侯府的醋缸?”
百里东君低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人紧紧带进怀里。
罗帐轻纱被撞得轻轻晃动,妆台上的玉簪、胭脂盒接连倾倒,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垂眸看着怀中人泛起桃花色的脸颊,嗓音里浸着暗哑的情动:“顾白宁......”这三个字在唇齿间辗转磨挲,带着浓烈的占有欲,“他也配?”
叶红鱼眼中笑意更甚,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若是当初你没来淮昭,我没有遇到你,说不定真就成了顾家的......”
话未说完,便被他低头狠狠吻住了唇。
这个吻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急促而热烈,直到她气息微乱,脸颊绯红,百里东君才稍稍退开,却仍将她圈在怀中,不让她逃离。
“阿鱼......”他声音低哑如呢喃,掌心抚过她腰侧的温度,几乎要灼穿衣料,“再这么说下去,我怕是真的等不到大婚那日了。”
指尖不经意掠过她腰侧的衣料,引得她轻轻一颤。叶红鱼顿时颊飞红云,连耳根都染上淡淡绯色,再不敢抬眼看他。
她面泛红霞,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嗔怪:“都说世家公子最重礼数,端的该是温润君子......你怎的这般......”
话话音未落,百里东君已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颈侧,引得她又是一阵轻颤:“阿鱼......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君子?”
说话间,他已打横将她抱起,惊得叶红鱼轻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指尖攥紧了他的衣袍。
“你明明说过要等到大婚那日......”
百里东君将她轻放在柔软的锦衾间,低笑一声,俯身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自然要等。不过......”
他指尖拂过她散落的青丝,动作温柔至极,“总该容我先收些利息。”
帷帐轻轻摇曳,缓缓落下,掩去一室旖旎。
只余烛影晃动,跳跃的火光将交织的身影投在纱幔上,恍若春日海棠,悄然绽放在静谧的夜色里。
*
近日镇西侯府周遭,明显多出不少江湖人的踪迹。
就连偶尔出门的叶红鱼都能察觉到,那些暗处投来的视线几乎要将她洞穿。她索性减少了外出,连带着也拘着叶青欢待在府中。
这可苦了叶鼎之。接连数日见不到那抹倩影,他终是按捺不住,径直寻到镇西侯府门前。
“我来当护卫。”他抱剑立在阶前,身姿挺拔如松,神色坦然,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厅内,百里东君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将他上下打量,唇边浮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叶兄若是想见青欢,直说便是。”
他放下茶盏,清脆一声响:“侯府别的不说,空着的厢房还是有的。”
叶鼎之轻咳一声,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耳根却悄悄红了:“......多谢。”
他目光扫过墙外隐约可见的人影:
“外面盯梢的愈发多了,你作何打算?”
百里东君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剑,唇角噙着淡笑:“让他们盯着便是。清虚引早已不复存在,倒要看看这些魑魅魍魉能守到几时。”
他忽然正色,望向渐暗的天际:“今夜怕是不会太平,少不得要劳烦叶兄了。”
叶鼎之指节在剑鞘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声响:“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