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杀机暗涌。
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侯府高墙，如鬼魅般融入深院重檐。檐下风灯忽明忽暗，将不速之客的身影拉得诡谲扭曲。
叶鼎之抱剑立在暗处，衣袂在夜风中纹丝不动。直到一道寒光直取西厢轩窗，他手中长剑方才出鞘——
剑鸣清越，惊破一庭寂静。
“既然来了，”他横剑当胸，目光扫过檐下憧憧黑影，“何必藏头露尾？”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让开，饶你不死。”
“想要？”叶鼎之腕间轻转，剑尖在月下漾开凛冽光华，“那要看诸位的本事。”
话音未落，剑势已如星河倾泻。不过三招两式，最先闯入院中的几人便踉跄退后，胸前皆绽开一道浅浅血痕。
“今日只伤不杀。”叶鼎之收剑归鞘，声音冷似寒冰，“若再敢来犯，休怪剑下无情。”
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撤！！”
一波退下后，另一波又袭来。
叶鼎之长剑归鞘的余音尚未散尽，另一批黑影已如鬼魅般自檐角扑下。剑光再起时，他已不再留手。
剑势若惊鸿照影，每一次寒芒闪动，必带起一蓬血雨。
廊下风灯摇曳，将他冷峻的侧颜与黑衣人倒下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待到最后一具尸体被侍卫拖走时，青石地板上已蜿蜒出数道暗红痕迹。
残月西沉，侯府重归寂静，唯余浓重的血腥气在晨风中久久不散。
经此一夜，镇西侯府外的窥探目光果然稀疏了许多，连带着雪月城中的流言也渐渐止息。
*
光阴荏苒，半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这半年间，百里东君联合温家对淮昭顾家多方施压。原本在淮昭一手遮天的顾家，如今已与另外两家势力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日渐式微。
“顾家已是强弩之末。”暗卫躬身禀报时，百里东君正摩挲着大婚用的喜帖纹样。
他闻言不过淡淡颔首，随手将密报掷入香炉。
青烟袅袅升起，映得他眉眼间尽是温柔光泽。
此刻的他，心中只装得下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十里红妆。
“备车，去缀锦阁。”
他要去取那支特意为新娘订制的并蒂海棠步摇。
大婚前夕，百里东君踏着月色来到她院内。
见窗棂上还映着倩影，他轻叩窗扉：“阿鱼。”
窗扉应声而开，露出叶红鱼未施粉黛的容颜。她散着青丝，仅着月白中衣，宛若月下初绽的玉兰。
“明日就要梳起妇人髻了。”他伸手轻抚她垂落的发丝，声音柔似春水，“让我再看看你少女时的模样。”
叶红鱼眼波流转，忽然将什么物件塞进他掌心。那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在月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结发为夫妻，”她指尖轻触他骤然收紧的拳头，“恩爱两不疑。”
百里东君将青丝贴身收起时，瞥见廊下有个熟悉的身影悄然离去——那是抱着剑守夜的叶鼎之。
他的视线，分明落在隔壁院中那盏尚未熄灭的琉璃灯上。
吉时将至，镇西侯府十里红妆漫过长街。
闺阁内，叶青欢执着玉梳为姐姐梳理青丝，望着镜中盛装的新娘，珠泪倏地滚落：“姐姐……我舍不得你。”
叶红鱼反手轻抚妹妹手背：“傻丫头，倒是你与叶鼎之……”她眼尾掠过一抹促狭，“待你出阁那日，怕是要哭湿红妆。”
镜中新娘云鬓花颜，恍惚间竟与记忆中母亲轻柔的叮咛重叠：“我们小鱼儿出嫁时，定是世间最美的新娘。”
“姐姐？”叶青欢察觉她神色恍惚。
指尖轻触镜面，倒映出眼底氤氲的水光：“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话音未落，珠帘外喜乐骤起。
叶红鱼起身抱着妹妹:“待你出嫁时，姐姐定会十里红妆送你出嫁。”
叶青欢含泪而笑，窗外漫天喜鹊正掠过镇西侯府的朱红檐角。
吉时已至，喜乐喧天。
百里东君身着大红喜服，立在满堂宾客中望向款款而来的新娘。鎏金盖头下隐约可见芙蓉玉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嫁衣逶迤而过铺满花瓣的红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当夫妻对拜时，他借着扶她起身的动作，轻轻握住那双微颤的素手。盖头流苏摇曳间，听见她极轻的笑语：“傻子，攥这么紧做什么？”
礼成时分，喜娘递上金秤杆。
当他挑开盖头的刹那，满堂宾客皆屏息——珠光映着新娘含羞带笑的眉眼，恰似初夏初绽的红莲，倾国倾城之貌。
是夜，洞房花烛浓。
百里东君执起合卺酒，目光灼灼：“阿鱼，我终于等到今日。”
交杯酒盏相碰后，满屋春色。
·
三载光阴如白驹过隙。
镇西侯府的花开了又谢，这一年春末，叶青欢与叶鼎之的婚事也提上日程。
“姐姐瞧这嫁衣花样可好？”叶青欢捧着绣样来到侯府，发间珠钗随着轻快的步子摇曳生姿。
叶红鱼倚在窗下翻看账册，闻言抬头，目光掠过妹妹绯红的脸颊，不由莞尔：“我们青欢也到了待嫁之年。”
正说着，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百里东君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儿迈进屋来，小世子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咿呀要去抓姑姑鬓边的流苏。
“姐夫！”叶青欢慌忙护住珠钗，惹得叶鼎之在门外低笑出声。
夕阳西斜时，两对璧人立在海棠树下。当年那个需要姐姐庇护的少女，如今已能独当一面；而曾经孤身一人，背负血海深仇之人也成了北离最年轻的将军。
“听说顾家上月彻底迁出淮昭了。”叶青欢忽然轻声道。
叶红鱼垂眸为孩儿整理衣襟，长睫在眼下投下浅影：“皆是过往云烟。”
百里东君伸手与她十指相扣，怀中小世子恰好抓住父亲衣襟上垂落的流苏。
春光正好，将四个人的身影融成一片温暖的光晕。
后来北离民间流传着一段佳话：镇西侯与夫人一生未曾红脸，侯爷终生未纳二色。每年海棠花开时，总能看见他们携手在城楼眺望，一如年少初相逢。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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