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穿过傍晚的车流时，林未数着窗外掠过的梧桐叶。
张凌赫坐在旁边，侧头看着窗外，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少了金丝边的冷硬，多了点温和。他没怎么说话，大概是手术累着了，节奏和他平时在办公室敲病历本的频率一样。
林未小声问道
林未你要不要睡会儿？
林未到了我叫你
他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星图本上
张凌赫不用
他顿了顿，伸手调了调车窗，风灌进来一点，带着秋天的凉意
张凌赫天文馆的穹顶剧场，是不是能模拟星空？
林未嗯！
林未眼睛亮起来
林未有台数字天象仪，能投出整个银河系的星图，比肉眼看清楚多了！等下如果外面天气不好，我们可以去看那个
他“嗯”了一声，又转头看向窗外。林未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他没戴白大褂时，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倒添了点松弛感。
车到天文馆门口时，刚好四点半。夕阳把白色的观测台染成了金红色，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正围着望远镜尖叫，大概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星象。
张凌赫比我想象的热闹
张凌赫扶着林未下车，手指很稳，只是虎口处有点泛红，大概是握手术钳太久压出来的。
林未周末都这样
林未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圆顶建筑
林未那就是观测台，我们先去拿票？
他点点头，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星图本，又把自己的黑色笔记本塞给她
张凌赫帮我拿一下
林未捏着他的笔记本，封面是磨砂的，手感很好。她看张凌赫去拿票，就偷偷翻开一角，看见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有医学术语，也有几行潦草的星轨数据，显然是看她星图本时随手记的。
张凌赫在看什么？
她吓了一跳，赶紧合上本子
林未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笔记本很好看
张凌赫的嘴角弯了下，没戳穿她，只是伸手递给她票
张凌赫走吧，去看你的‘火星合月’
观测台的望远镜前排着队。林未拉着他走到侧面的备用镜前，这里人少，视野刚好能看到西方的天空。火星和月亮已经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依旧很近，像两颗被线串起来的珠子，在暮色里闪着光。
林未你看
林未调整着焦距
林未虽然过了最佳时间，但这样也很好看，像……
张凌赫像术后复查的影像
他接过话，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张凌赫虽然没达到预期的完美，但指标稳定，就是好结果
林未被他逗笑了
林未张医生，您能不能别总把什么都和手术比啊？
张凌赫职业习惯
他说着，却凑近望远镜，调整了一下目镜。夕阳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在暮色里柔和得像水墨画。
林未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比看星星本身更有意思。她拿出星图本，翻到火星那页，发现张凌赫在下午那道折痕旁边，又用铅笔补了一行小字
张凌赫延迟的观测，依旧有价值。
字写得很轻，像是怕覆盖掉原来的痕迹。林未的指尖抚过那行字，心里暖融融的。
她忽然开口
林未其实
林未我以前总觉得，看星星一定要准时，要精准，不然就失去意义了。但今天发现，好像……
张凌赫好像过程比结果重要？
张凌赫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她
张凌赫就像手术，有时候追求绝对完美，反而会忽略患者真正的需求
林未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她好奇地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张凌赫刚上手术台时，总想着做到百分之百完美，哪怕多耗一个小时，也要把缝合线缝得像直尺画的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的天空
张凌赫后来遇到一个病人，高龄，基础病多，按‘完美标准’需要体外循环，但风险太大。最后做了姑息手术，虽然不完美，却让他多陪了家人半年
林未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张凌赫从那以后就明白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星星
张凌赫有时候，合适比完美更重要
暮色渐浓，星星一颗颗亮了起来。观测台的工作人员开始准备穹顶剧场的演示，林未收拾着星图本
林未那我们去看穹顶剧场吧？那里能看到整个星空，比外面清楚多了！
他点点头，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星图本和望远镜，又扶着她的胳膊
张凌赫慢点走，台阶滑
穹顶剧场里暗得像真的夜空。林未和张凌赫坐在最后一排，头顶的穹顶上，星河流转，猎户座、天鹰座、仙女座……一个个星座慢慢显现，比她画在星图本上的生动一百倍。
林未指着猎户座
林未你看
林未那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天空医生’，腰带三星像不像手术刀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星图演示到银河系时，林未忽然觉得肩膀一沉。她转头一看，张凌赫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呼吸很轻，像是睡着了。他大概是真的累坏了，连黑框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林未小心翼翼地帮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剧场里的星光映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还有额角没擦干净的细小汗渍。
穹顶的星河流转着，像在唱一首安静的歌。林未看着张凌赫沉睡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她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北极星了。
演示结束时，林未轻轻推了推他
林未张医生，醒醒，我们该回去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里还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清醒过来，有点不好意思，想扶眼镜，却没摸到
林未哦哦，眼镜我刚刚给你摘了
林未从座位上拿起眼镜递给他
张凌赫谢谢
张凌赫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
林未嗯，是你太累了，今天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
张凌赫知道啦
林未站起身
林未我们回去吧
走出天文馆时，夜风格外凉。张凌赫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衣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林未谢谢
林未裹紧了衣服，偷偷闻了闻他的外套，有些不好意思
张凌赫不客气
他看着她，忽然说
张凌赫下周出院，我可以来接你吗？
林未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未不用麻烦……
张凌赫不麻烦。
张凌赫正好，带你去看看我养的其他多肉
林未看着他眼里的星光，忽然笑了。她点点头
林未好啊
回去的车上，张凌赫好像又不小心睡着了，靠在林未的肩上，林未还披着他的外套，低头慢慢翻着星图本，在最后一页画了两颗靠在一起的星星，一颗像手术刀，一颗像小太阳。
林未有些星星，会等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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