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妻”这两个字,宛如惊雷一般在李望耳边轰然炸开。他身体猛地向后一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又潮湿的墙壁上,撞击的力道震得几片青苔掉落下来。“哐当”一声,眼镜因为这剧烈的动作滑到了鼻梁下端,眼前的世界也跟着晃动起来。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个长得俊美却满脸冷漠的男人,大脑如同一团乱麻。
百年前?冥妻?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虽说家境一般般,但好歹是个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者——至少掉进这条河、看见红月亮之前是这样的。难道这男人认错人了?要不就是这古怪副本里的新型精神攻击?
“你……你胡说什么!”李望的声音因为恐惧和事情的荒谬而变得尖锐,还带着明显的颤抖,“我不认识你!什么百年前……这根本不可能!”
光头男、吊带裙女人和外卖小哥也被这话吓了一跳,脸上满是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看看气场强大的黑衣男人,又瞧瞧穿着廉价、戴着土气眼镜、除了皮肤白点看起来没啥特别的李望,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个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家伙,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来历不成?
黑衣男人——秦砚,面对李望激烈的否认和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淡漠,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他把触碰胎记的手收回来,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另外三人,最后又落在李望身上。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他的语气平淡得很,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的目光在巷子两侧转悠了一会儿,最后定在一个方向上。“跟我走。”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离开,压根没问任何人的意见,那模样就好像笃定其他人肯定会跟着他似的。
光头男犹豫了一下,瞅了瞅那纸人消失的、依旧雾气缭绕的巷口,又看了看秦砚高大可靠的背影,咬咬牙,第一个跟了上去。吊带裙女人和外卖小哥见状,也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跟上去,生怕被丢下不管。
李望站在原地,心里挣扎得厉害。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他说的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留在这里?刚才纸人抬轿和高中生消失的恐怖场景还在眼前呢。他扶正眼镜,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他抬起脚,快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秦砚对这里的地形熟门熟路,带着他们在像迷宫一样的狭窄巷道里穿来穿去。红月的光芒透过高墙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射出斑驳诡异的影子。四周静得吓人,只有他们几个人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像是刚才那种唢呐的声音,或者是某种难以形容的低语,听得人毛骨悚然。
终于,秦砚在一扇不起眼的、漆皮都剥落了的木门前停了下来。他伸手一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让人牙酸的响声。
门里头是个小院落,正中间有一口枯井,井沿上长满了青苔。院子一侧是几间低矮的瓦房,窗户破破烂烂的,上面糊着厚厚的灰尘。虽然很破败,但和外面那条危机四伏的巷子比起来,这里似乎暂时安全些。
“今晚就在这儿歇息。”秦砚简简单单地说。
光头男他们像是得到大赦一样,立刻挤进院子,瘫坐在井沿或者台阶上,大口喘着气,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惊恐。
李望最后一个走进院子,他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地看着秦砚的背影。他有好多疑问,关于这个副本,关于“冥妻”,关于这个男人……
秦砚似乎背后长眼睛似的,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你跟我过来。”他指着院落最里面那间看起来稍微好点的屋子。
李望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他看了看另外三个人,那三人此刻只顾着自己害怕,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他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跟着秦砚走进了那间屋子。
屋里比外面看起来还要昏暗,只有红月透过破窗投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家具很简单,上面积满了灰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秦砚关上门,把外面的视线和声音都隔绝了。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背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警惕地看着秦砚。“你……你到底是谁?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砚没有马上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诡异的红月,侧脸在红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冷硬。
“我叫秦砚。”他开口了,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至于刚才的话……”他转过身来,目光像实物一样落在李望脸上,穿透那副黑框眼镜,“就是字面意思。”
“不可能!”李望反驳说,“我才二十岁!百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灵魂的印记,不会因为轮回就彻底磨灭。”秦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古老而又坚定的感觉,“你眉心的‘朱砂烙’,是契约的证明。”
李望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眉骨上那块从小就被当成瑕疵、一直努力遮掩的红色胎记。朱砂烙?契约?
“什么契约?”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冥婚契约。”秦砚往前走了一步,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百年前,你是我选定的人。仪式还没完成,你就因为某些原因早早夭折了。契约没解除,灵魂被打上了标记,就算轮回转世,也摆脱不了。”
李望听得头皮发麻,这简直比恐怖小说还离奇!“你……你又是谁?你怎么能活……百年?”
秦砚的眼神深不见底:“我不是活人,也不是普通的亡魂。你可以理解为……契约的另一方,规则的执行者。”
非生者……规则的执行者……李望看着秦砚冷峻的眉眼,感受着他身上那非人的冰冷和强大,心底的寒意越来越浓。这个男人,或许真的不是人。
“为什么是我?”李望感到一阵无力,“我只是个普通人……”
“契约选中了你。”秦砚的回答毫无波澜,“你的命格,你的灵魂,符合这场冥婚。”
李望靠在墙上,感觉浑身发冷。他的人生已经够倒霉的了,挂科、失足落水,现在还要被卷进百年前的冥婚契约?成为某个非人存在的“冥妻”?
荒谬,恐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只是一个想顺利毕业、找个好工作、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普通学生罢了。
秦砚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镜片后泛红的眼眶,冰冷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又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害怕?”他低声问道。
李望咬着嘴唇,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秦砚却伸出手,指尖轻轻托住他的下巴,力道不容拒绝地把他的脸转了回来。他的手指凉凉的,像玉石。
李望被迫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心脏狂跳不止。
然后,秦砚低下头。
一个冰凉又柔软的触感,非常短暂地落在了李望的额头上,正好覆盖在那块殷红的胎记上。
就像蜻蜓点水一样,一触即分。
没有情欲,没有缠绵,更像是一个确认,一个安抚,或者说……一个烙印。
李望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额头上那瞬间即逝的冰凉触感却异常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电流,窜遍全身。
秦砚直起身来,看着呆若木鸡的李望,语气依旧平淡,但好像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
“契约已成,你逃不掉。但在我身边,你不会有事。”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睡吧。明天,仪式会继续。”
说完,他不再看李望,转身走到屋子另一角的破旧木椅上坐下,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个惊世骇俗的吻从未发生过一样。
李望愣愣地靠在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抚摸刚刚被亲吻的额间胎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异样感。
冥妻……百年契约……非人的新郎……
还有那个蜻蜓点水,却仿佛刻入灵魂的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能……无事吗?
窗外的红月,静静地将冰冷诡异的光洒满屋内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