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路契护

三条迷雾岔路横在眼前，三件诡谲物品映着绿焰，司仪嘶哑的“择路”声在浓雾里打转，裹着宿命般的冰冷。

铜镜蒙尘，似要映出扭曲前尘；剪刀锈迹斑斑，像能斩断过往孽缘；灯笼微光摇曳，仿佛指引渺茫往生。哪一条路都藏着未知凶险，这哪里是选路，分明是对“新娘”心志的残酷试炼。

悬浮的黑漆棺材悄然逼近，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像冰冷的触手缠向李望的意识，想搅乱他的判断。李望盯着三样东西，心脏缩成一团——他前世有何“前尘”？与秦砚的契约算不算“孽缘”？而“往生”，他还能拥有吗？茫然与恐惧死死攥住了他。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轻轻覆上他抓着秦砚衣角的手背。是秦砚。

他没看那三条路，目光始终锁在李望侧脸上，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奇异的镇定力量：“不必看它们。看你自己。”

看自己？李望怔住。

“契约在你魂里，选择权也在你。”秦砚指尖在他手背上极轻地按了按，像在传递某种讯息，“信你所信，选你所选。无论何路，我同在。”

没有明确指引，却像一道光劈开脑海迷雾。是啊，他被前世契约束缚，被今生诡异追逐，但此刻做选择的是“李望”——是挂科会懊恼、落水会害怕，却也会在绝境里抓着希望不放的普通大学生。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三样东西：铜镜代表过去，剪刀代表决断，灯笼代表未来，或者说……一丝希望？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那盏古朴的白灯笼上。在猩红与惨绿主宰的幽冥之地，那点微弱却纯粹的白光，格格不入，却又令人心生向往。他不知道灯笼会照亮什么，或许是更深的绝望，但比起沉溺前尘、斩断不明的“孽缘”，他更想抓住那丝渺茫的“光”。

哪怕是陷阱，也要亲自去看一看。

李望抬起头，看向空白面具的司仪，声音发颤却藏着坚定：“我选……右边。”

话音落，左边的铜镜、中间的剪刀骤然变黑，像被墨染过，随后“噗”地化作黑烟消散。唯有右边的灯笼，白光微微亮了几分。司仪僵硬躬身：“前路已定，新娘……请。”

棺材发出不满的低吼，却受限于规则，没能发作。秦砚揽着李望，毫不犹豫踏上右边的路。

踏入路径的瞬间，周遭景象陡变。浓雾未散，却成了灰白色，没了窒息的暗红；脚下青石板残破，裂缝里长着枯黄杂草；道路两旁飘着半透明的“人影”，穿不同时代的衣物，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对两人视若无睹。

这里气息更阴冷，却少了之前的暴戾血腥，多了死寂的哀伤——像是亡魂的归处。白灯笼悬浮在前，不紧不慢引路，光芒虽弱，却能驱散小片灰雾，让麻木的亡魂不敢靠近。

李望看着飘荡的亡魂，心中生出悲凉。秦砚在旁淡淡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这里是‘忘川支流’的投影，迷失之魂的暂居地。那盏灯是‘引魂灯’的仿品，能暂时照见真实，避开沉沦。”

“我选对了吗？”李望忍不住问。

秦砚低头看他，红妆下青年的眼睛清澈，藏着寻求确认的忐忑。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没有对错，只是选了可能性。这条路，或许能避开‘它们’预设的陷阱。”

话音刚落，引魂灯的光芒剧烈闪烁，清晰空间的边缘，雾气疯狂翻涌，一个巨大扭曲的阴影迅速凝聚，散发出令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是棺材里的东西！它竟强行侵入了这条“往生路”！

同时，两旁的亡魂像受了刺激，齐齐发出尖锐嘶嚎，空洞的眼睛瞬间赤红，如潮水般扑来！

“抓紧我！”秦砚眼神一厉，将李望更紧地护在怀里，周身幽蓝光爆发，凝成冰冷护罩。亡魂撞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化作青烟消散，可数量太多，前赴后继。巨大的阴影已成型，是无数怨念、黑气凝成的鬼爪，布满血丝，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狠狠抓向光罩！

“轰——！”

光罩剧烈震颤，幽蓝光明灭不定。秦砚脸色一白，唇角溢出暗红血迹。

“秦砚！”李望惊呼，心脏像被攥紧。他又一次为了护自己受伤。

鬼爪一击未破，愤怒咆哮着凝聚力量，第二击即将落下！不能再这样下去，秦砚耗损太大了！

李望看着秦砚嘴角的血迹，看着他坚定护在身前的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涌上心头。他是“新娘”，是契约的另一半，不能永远只被保护！

鬼爪再次落下的瞬间，李望猛地挣开秦砚的怀抱，向前踏出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鬼爪之下！

“李望！”秦砚瞳孔骤缩，想拉他回来，却已来不及。

李望仰起头，直面遮天蔽日的鬼爪，嫁衣在阴风中猎猎作响。他举起双手，不是对抗，而是集中所有意识，引动灵魂深处与契约之匣、与秦砚相连的烙印！眉心的朱砂、脸颊的妆容，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以吾之名，李望！契约在此，安敢造次！”

他用灵魂和“新娘”的身份呐喊，不是力量对撞，而是规则的宣示！

鬼爪在触到他的前一刻骤然僵住，怨念黑气剧烈翻腾扭曲，发出不甘的尖啸，却像被无形锁链束缚，无法再前进分毫——契约的力量，在这一刻对“仪式”的另一方核心，产生了强大的保护性制约！

鬼爪僵持几秒，最终发出怨毒的咆哮，轰然溃散，化作黑气缩回浓雾中的棺材。扑来的亡魂也失了指挥，重新麻木散去。

危机暂解，李望脱力向后倒去，落入一个冰冷却急切的怀抱。秦砚紧紧抱着他，手臂因用力微微发抖。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却眼神明亮的青年，眼底的冰层彻底碎裂，翻涌着后怕、震惊，还有灼热的情感。

“你……”他声音沙哑，“谁让你擅作主张！”

责备的话语里，藏着泄露的真实情绪。李望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比平时快了些许的“心跳”，虚弱地笑了：“我不能……总是拖后腿……”

秦砚凝视着他，看着绝境中绽放的脆弱与坚韧，再也抑制不住，低下头，将带着血腥气、满是占有欲的吻，印在他微凉的唇上。

这个吻没有安抚、没有力量传递，只有劫后余生的确认、失控的怒火，还有喷薄的、炽烈到近乎毁灭的深情。李望被吻得几乎窒息，大脑空白，只能被动承受这激烈的情感风暴。

许久，秦砚才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交融。“没有下次，”他声音低哑，带着未散的戾气，“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伤你，包括你自己。”

李望怔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墨色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的执念，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复杂。

引魂灯的光芒重新稳定，静静悬浮在前，照亮灰雾弥漫的路径。秦砚打横抱起虚弱的李望，像抱着最珍贵的宝物，迈步向前。

“休息一会，”他声音恢复冷静，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快到‘礼堂’了。”

李望靠在他冰冷的胸膛，感应着那似有若无的“心跳”，缓缓闭上眼。前路依旧未知，恐怖仍在，可这一刻，在亡魂飘荡的幽冥路上，他心中奇异地生出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