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傍晚来得比广东迟些，天空还残留着大片绚烂的晚霞，将异国风情的建筑染上一层暖金色。苏苪预定的是一家位于市中心、兼具古典气派与现代设施的豪华酒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璀璨的水晶吊灯，以及穿着笔挺制服、彬彬有礼却带着些许疏离感的服务员，都让除了苏苪之外的几人感到些许新奇与拘谨。
在前台办理入住时，苏苪拿出护照，用流利的英语对前台人员说道：“你好，我们预订了七个房间，姓名是苏。”
“七个？”站在后面的林晓月愣了一下，小声数了数，“姑姑一间，郑泊一间，唐龙山唐林海各一间，苏苪一间，雨桐一间，我和郑航……”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跳莫名加速。他们一共八个人（加上金灵儿算九个生物），七个房间怎么分？
郑航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地对苏苪说：“房间不够。我的奖学金可以支付一间额外的费用。”他说着，就要去拿钱包。他账户里确实有一笔不小的奖学金存款，足以应付这种突发情况。
苏苪一看，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她可是知道全校最高额的几项奖学金几乎都被眼前这位学神包揽了。她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郑航的手，同时对前台露出一个甜美却不容置疑的笑容，语速飞快地用英语说：“不好意思，确认一下，我们就要这七间房，现在全款支付，麻烦尽快帮我们办理，谢谢！”
她动作麻利地抽出信用卡，在POS机上快速一刷，输入密码，一气呵成，根本不给郑航任何反应和补救的时间。前台人员显然见惯了各种客人，效率极高，很快办理好了所有手续，将七张房卡递给了苏苪。
“搞定！”苏苪转过身，扬了扬手中的房卡，脸上带着一丝计划得逞的小得意，她看向郑航和林晓月，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哎呀，可能是之前沟通有点误差，现在旺季房间紧张，临时也加不了了。反正就一晚上，郑航，晓月，你俩凑合一下呗？反正你们青梅竹马，小时候肯定也没少一起玩，就当重温童年了！”她边说边对林晓月眨了眨眼。
林晓月的脸颊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根本不敢看郑航。她心里既有些莫名的期待，又充满了羞涩和慌乱。
唐龙山和唐林海互相撞了撞肩膀，挤眉弄眼，但碍于郑航的气场，没敢起哄。夏雨桐抿着嘴笑，显然也是知情者之一。姑姑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温和而复杂的笑意，没有出声干涉，只是目光在郑航和林晓月之间流转，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郑航沉默地看着苏苪，又瞥了一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林晓月，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苏苪的“小伎俩”。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伸手从苏苪手里拿过属于他和林晓月的那张房卡，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走吧。”
没有抗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这种默认的态度，反而让苏苪和夏雨桐都有些意外。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乘电梯上楼。房间分布在相邻的楼层。姑姑一间，郑泊和金灵儿一间，唐家兄弟各一间，苏苪和夏雨桐各一间，郑航和林晓月则被分配到了一间豪华大床房。
刷开房门，房间很宽敞，装饰典雅，柔软的地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莫斯科璀璨的夜景。正中央那张宽大舒适的双人床，此刻在两人眼中却显得格外醒目。
林晓月局促地站在门口，感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郑航则显得平静很多，他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景色，然后转身，目光落在林晓月依旧泛着红晕的脸上。
“是因为马丁的事，才想来俄罗斯的，对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想去西伯利亚。”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林晓月猛地抬起头，对上郑航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她有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感到难堪，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坦然。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嗯……我知道这很傻，也很危险。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那个吊坠……马丁的托付……我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单：“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我没有。”郑航打断了她，他走到房间另一侧的小电脑桌前坐下，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你的想法，有它的逻辑基点。虽然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但动机本身，并非无法理解。”
他顿了顿，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调出一些地图和资料，没有看林晓月，而是看着屏幕，继续说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平淡，就像在说“我会帮你解这道数学题”一样自然。但林晓月却猛地怔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她所有的忐忑和羞涩。她看着郑航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背影，鼻子微微发酸。
也正是在这时，她敏锐地注意到，郑航那总是没什么血色的、线条优美的耳朵尖，不知何时，悄悄染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绯红。
他……也在不好意思吗？这个发现让林晓月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却又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喜悦和安心。
“谢谢你，郑航。”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挚的感激。
“不用。”郑航的回答依旧简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似乎已经开始搜索与西伯利亚相关的信息。
与此同时，在郑泊的房间里。
门刚一关上，一道白光闪过，金灵儿就迫不及待地变回了人形，穿着那身鹅黄色的古装衣裙，气鼓鼓地跺了跺脚：“闷死本公主了！那狭小的箱子，简直是酷刑！”
郑泊连忙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出特意带来的俄罗斯风味小鱼干和肉脯，献宝似的递过去：“金灵儿，辛苦啦！这是给你准备的奖励！”
金灵儿琥珀色的眼睛瞥了一眼，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哼！区区凡间食物，也想收买本公主？”话虽这么说，她的手却已经很诚实地接了过去，优雅却速度不慢地品尝起来。
郑泊看着她明明很喜欢却硬要端着架子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像平时撸猫一样，伸出手轻轻抚摸她金色的头发，然后熟练地挠了挠她的下巴。
“大胆！你……”金灵儿身体一僵，刚要发作，但那恰到好处的抚摸和挠痒痒，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让她到了嘴边的呵斥变成了喉咙里一声不受控制的、满足的“咕噜”声。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倾向郑泊的手，像一只真正被撸舒服的猫咪。
郑泊偷偷笑了笑，继续着他的“服务”。过了一会儿，金灵儿似乎才从这种舒适中回过神来，她猛地睁开眼睛，脸颊飞起两朵红云，为了掩饰尴尬，她昂起头，用宣布重大决定的语气说：“看在你如此尽心尽力伺候本公主，还算有点眼力见的份上！本公主正式册封你为我的第一待臣！以后要更加尽心尽力，知道吗？”
郑泊忍着笑，配合地做出恭敬的样子：“是，是，我的公主殿下！”
在另一个房间里，姑姑没有立刻整理行李。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莫斯科陌生的夜景，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思念。她从随身携带的钱包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有些年头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父母笑得幸福而温暖，父亲英俊挺拔，母亲温柔美丽。年幼的郑航站在中间，脸上还能看到一丝属于孩童的、尚未被冰冷覆盖的笑意，更小的郑泊被母亲抱在怀里，咿呀笑着。那是多么完美的一个家。
姑姑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兄嫂的脸庞，眼眶微微湿润，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哥哥，嫂子……你们看到了吗？小航长大了，虽然性子冷，但心里是热的，有主意，也……有愿意关心的人了。小泊也懂事活泼，是个好孩子。你们……放心吧。”
夜色渐深，酒店逐渐安静下来。
在郑航和林晓月的房间里，林晓月洗漱完毕，穿着保守的睡衣，蜷缩在大床的一侧，盖着柔软的被子。她看着不远处，郑航依旧坐在电脑桌前，屏幕的光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他似乎在查询着什么，眉头偶尔微蹙，手指快速敲击键盘。
他明明可以不管这些，可以像以前一样，用最理性的方式拒绝她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他没有。他不仅同意了这趟旅行，此刻还在为了她那近乎荒唐的念头，熬夜查找资料。
一股混合着感动、愧疚和某种更深沉情愫的情绪在林晓月心中涌动。她悄悄侧过身，面向他的方向，在黑暗中，借着屏幕微弱的光线，默默地看着那个清冷孤寂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背影，许久，许久，才在一种复杂的心绪中，缓缓进入梦乡。
而郑航，直到确认林晓月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才轻轻合上电脑。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走到床边，看着女孩熟睡中毫无防备的恬静面容，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才在床的另一侧最边缘轻轻躺下，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却又因这共同的秘密和承诺，而被悄然拉近。莫斯科的夜晚，安静而漫长，两个年轻的心，在异国他乡，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靠得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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