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古籍阅览区的角落,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高窗,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安静的光斑。叶羽觞端坐在靠窗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面前摊开着厚重的《古典文学概论》和几本摊开的笔记。她的笔尖在纸面上匀速移动,留下娟秀而清晰的批注,神情是惯常的专注与清寂,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一丝面对繁复考点的凝肃。
花醉月就坐在她对面,手边虽然也堆着书,但她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对面那人身上的。她看着阳光如何勾勒叶羽觞低垂的眼睫,看着那无意识敲击桌面的纤细指尖。太过直白的注视,花醉月是懂得克制的(这个克制跟你上课开小差,上班摸鱼一个频率),她只在叶羽觞长时间沉浸于书本时,才允许自己的目光变得如此贪婪。
叶羽觞似乎感受到了这过于专注的视线,笔尖顿了顿,却没有抬头,只是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伸出手去拿旁边那本厚重的参考书,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轻轻按在了书脊上——她的手指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对方温热的指尖。
她猛地缩回手,终于抬起眼看向对面。花醉月的手还按在书上,见她看来,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带着点无辜的弧度。“你要这本?”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这片静谧中却清晰得仿佛耳语。叶羽觞点了点头,耳根处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热意正悄然蔓延。
花醉月慢条斯理地将书拿起递过去,指尖在交接时若有似无地再次擦过叶羽觞微凉的指节。这一次,叶羽觞没有立刻躲开,她的手指僵了一瞬,才默然接过书重新低下头。只是那原本平稳的呼吸,似乎漏跳了一拍。花醉月收回手,指尖悄悄捻了捻,不再刻意去看叶羽觞,也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那些线条凌乱而无意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非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粘稠的张力。过了一会儿,叶羽觞似乎遇到了难题,笔尖停留在某一处久久未动,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些。花醉月注意到了,她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桌面的中心,声音放得极轻:“这里?”她的手指越过界限,轻轻点在了叶羽觞的笔记某处。距离近得叶羽觞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雪松混着一点柑橘的气息。
叶羽觞的身体微微绷紧却没有后退,目光顺着那根修长的手指落在自己卡住的地方。“嗯。”她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这个典故出自《淮南子》,”花醉月的声音依旧很低,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耐心,“后面那句‘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其实可以和前面讲的‘夸父逐日’联系起来看,都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她的讲解清晰而独到,叶羽觞静静听着,偶尔极轻地点头。(为什么不是这个专业的花在这方面比专门学这个的叶好?不知道)
讲解完毕,花醉月却没有立刻退回。她的目光落在叶羽觞微微敞开的笔记本扉页,那里夹着那枚羽毛笔书签。“书签,还用着?”她问,语气听起来随意。叶羽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嗯。”她应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花醉月笑了,不是那种张扬的、带着攻略意味的笑,而是从眼底慢慢漾开,温柔得像化开的春水。她缓缓坐直身体,拉开了那过分亲近的距离。“那就好。”
叶羽觞感觉到那迫人的气息远离,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心底却有一丝极淡的失落。她重新拿起笔,却发现方才卡住的地方已然畅通,而心湖却被投入了几颗细小的石子。她没有再抬头看花醉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花醉月也不再打扰她,真正开始看起自己的书来,只是偶尔当叶羽觞因为专注而微微咬住下唇时,她的目光会再次飘过去,停留片刻后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温柔悄然移开。
阳光渐渐变得昏黄,阅览室里依旧安静。一支不小心滚落的笔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声响,叶羽觞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抬头时却发现花醉月也正俯身过来——两人的发梢在空气中轻轻相触。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叶羽觞迅速直起身将笔放回原处,耳根那抹一直未曾完全褪去的红晕似乎又深了几分。花醉月也慢慢坐好,看着她微红的耳廓,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深、极愉悦的弧度。
有些话无需言明,有些靠近心照不宣。这漫长而安静的复习时光,因了这无声的暗涌,变得不再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