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沈青崖死寂的心湖中炸开滔天巨浪。
不是邪物……是守山人……被封印的守山人……
这真相太过骇人听闻,太过颠覆认知,让他一时间竟无法思考,只是怔怔地望着谢无妄,望着那双深邃眼眸中沉淀了千年的孤寂与悲凉。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如同梦呓。
谢无妄抚在他脸颊的手缓缓落下,指尖掠过他冰冷的唇瓣,最终沉重地垂在身侧。他转过身,望向那株承载了他百年孤寂的桃树,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为什么?”他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平淡,却比任何控诉都更令人心悸,“因为贪婪,因为恐惧,也因为……这该死的、永不停歇的宿命。”
他开始讲述,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
“千年之前,魔渊初次异动,煞气侵吞天地。彼时,尚无青云门。吾乃山野一散修,名号早已遗忘,因缘际会,窥得青山灵脉之秘,创‘镇岳’大阵雏形,以身为引,沟通天地灵脉,终将魔渊煞气逼退,暂保世间安宁。”
沈青崖屏住呼吸,听着这被尘封的历史。创阵之人……竟是谢无妄?!
“然,魔渊虽退,隐患未除。‘镇岳’大阵需持续运转,且需一核心阵眼,以自身神魂与灵脉相合,方能源源不断汲取力量,稳固封印。吾……便成了那第一任‘守山人’,亦是这大阵第一个、也是最初的‘阵眼’。”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初时,追随者众,尊吾为师,建青云一脉,誓言世代守护青山,巩固封印。吾倾囊相授,将阵法、道统一一传下,只望薪火相传,苍生得庇。”
“可惜,人心易变。”他的声音渐冷,“初代弟子中,有人天赋卓绝,道心却偏。他见吾与灵脉相合,近乎不死不灭,又手握阵法核心权柄,心生妄念与忌惮。他渴望力量,更恐惧这力量不受他掌控。他想要一个……更‘听话’的守山人,一个必要时可以随时牺牲、而非永恒存在的‘阵眼’。”
沈青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于是,他暗中篡改阵法核心,假借‘加固’之名,行‘置换’之实。他以秘法剥离吾大半神魂之力,融入青山灵脉,使吾虽仍与灵脉相连,却失了主导,更像是一个被禁锢的‘能源’。而他,则以其自身血脉为引,塑造了新的、可传承的‘守山人’印记,代代相传。”
谢无妄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冰冷的锁链:“这‘缚神链’,便是他亲手所铸,美其名曰‘借助初代之力,永固封印’,实则……是将吾这曾经的创阵者、第一任守山人,打为需要被镇压的‘邪物’,永世囚禁于此,成为维系他那一脉道统、必要时还可抽取力量献祭的……工具。”
真相,如此赤裸,如此残酷。
沈青崖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所信仰的师门,所肩负的使命,所被告知的“邪物”,原来竟是一场持续了千年的、卑劣的窃取与背叛!而他,不过是这背叛链条上,最新的一枚……棋子,一个被蒙在鼓里、培养起来以备献祭的“后手”!
“那……‘灵祭’……”他声音颤抖,几乎不敢问下去。
“‘灵祭’?”谢无妄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那根本不是什么加固封印的正道法门!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道恶毒的咒缚!以当代守山人的性命与魂魄为代价,强行激发被剥离封存在吾这里的、属于初代的神魂本源,短时间内获得巨大力量,用以应对可能的危机。一次‘灵祭’,便是将吾与献祭者一同……燃尽!”
他看向沈青崖,目光灼灼,带着痛楚与怜惜:“他们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真正的守护者,而是一个个……可以随时牺牲的祭品!用你们的命和魂,来换取短暂的力量,同时也彻底断绝吾挣脱束缚、重掌阵法的任何可能!”
轰——!
沈青崖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信仰、责任、师门恩情……一切构筑他世界观的基础,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碎成齑粉。他踉跄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岩壁,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恶心……一种极致的、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为那个窃取师尊成果、囚禁师尊、并设下如此恶毒传承的青云初代掌门感到恶心!也为被蒙蔽、被利用、甚至可能亲手执行过“灵祭”的历代前辈感到悲哀!更为自己……这个被精心培养、即将走上祭坛而不自知的傻瓜,感到无尽的荒谬与愤怒!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沈青崖的喉咙。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后的岩壁上,坚硬的岩石龟裂,鲜血瞬间从他指节间涌出,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那灭顶的绝望与滔天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谢无妄静静地看着他崩溃,没有上前安抚,也没有出言阻止。他知道,这种颠覆需要时间消化,这种痛苦需要宣泄。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青山,默默承受着来自灵魂另一端传来的、那撕心裂肺的震荡。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崖的嘶吼渐渐变成了无声的哽咽,他顺着岩壁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染血的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阳光透过桃树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他此刻一片黑暗的心底。
“……所以,”许久,沈青崖才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是一种死过一回后的空洞与麻木,“北境魔渊异动,师门传讯让我‘酌情启用后手’……便是要我在必要时,启动那‘灵祭’,用你我的性命,去填补他们可能无法控制的漏洞?”
“是。”谢无妄的回答,简短而残忍。
沈青崖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看着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赤红玉符。
“真是……好算计。”他轻声说,语气里再无波澜,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他曾经以为的宿命,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曾经畏惧的“邪物”,原来是这场骗局中最悲情的受害者。而他与谢无妄之间,这阴差阳错缔结的“缠魂契”,更是将这悲剧的命运,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若要“灵祭”,便是两人同焚。
“你……恨吗?”沈青崖抬起头,看向谢无妄,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被最信任的弟子背叛,被囚禁千年,被当做工具和能源……这该是何等的恨意?
谢无妄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沈青崖预想中的滔天恨火,只有一片看透世事的苍凉,以及……一种沉淀了千年、依旧未曾熄灭的温柔。
“恨过。”他坦诚道,指尖轻轻拂去沈青崖眼角残留的湿意,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百年孤寂,锁链加身,看着一代代如你般赤诚的守山人被蒙蔽,走向注定的悲剧,如何能不恨?”
他的指尖停留在沈青崖的脸颊,目光缱绻而深沉:“但遇见你之后,那恨意,便渐渐淡了。”
沈青崖怔住。
“你的纯粹,你的挣扎,你明明心怀恐惧却依旧试图履行职责的固执,你在那雪夜不顾一切越界而来的……心意。”谢无妄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敲在沈青崖的心上,“这些,比千年的仇恨,更真实,也更让我……眷恋这尘世。”
他握住沈青崖染血的手,将他冰冷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沈青崖,这青山困我千年,我曾以为这是我的囚笼。但现在,因为有你,它成了我的归处。”
“缠魂契,非我所愿,却是天意。它将你我命运相连,却也给了我们……打破这宿命轮回的可能。”
沈青崖的心,因他这番话而剧烈地跳动起来。打破宿命?可能吗?
“如何……打破?”他听到自己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声音问。
谢无妄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他们赖以维持这一切的,是篡改后的‘镇岳’大阵,是建立在窃取与谎言基础上的道统。而要打破它,唯有……回归本源。”
“回归……本源?”
“嗯。”谢无妄点头,“以你我‘缠魂契’为引,以我残留的初代本源为核心,以你……当代守山人的身份与权限为钥匙,在我们被‘灵祭’燃尽之前,反向冲击阵法核心,拨乱反正,夺回‘镇岳’大阵的控制权!”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此举,九死一生。成功,我可挣脱束缚,青山封印将回归正轨,不再需要无辜者的性命献祭。失败……则你我立时魂飞魄散,或许还会引发阵法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他紧紧握着沈青崖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青崖,这不是师门赋予你的‘职责’,这是我……谢无妄,给你的选择。是遵循他们设定的悲剧宿命,作为祭品无声湮灭,还是与我一起,赌上一切,为这青山,为你我,搏一个真正的未来?”
选择……
沈青崖看着谢无妄眼中那燃烧的、近乎悲壮的火焰,感受着两人通过“缠魂契”紧密相连的灵魂震颤。
一边是已知的、被安排的死亡。
一边是未知的、可能共同毁灭也可能迎来新生的冒险。
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犹豫。
过往的信仰已然崩塌,所谓的职责不过是骗局。这世上,唯一真实的,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只剩下他们之间这疼痛却深刻的灵魂联结。
他反手握紧了谢无妄的手,染血的指尖与对方温热的掌心紧密相贴。他抬起头,望向头顶被桃枝分割的天空,望向那座他曾立誓守护、却承载了太多谎言与悲怆的青山。
然后,他转回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地迎上谢无妄的视线。
“我选择,”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与你一起。”
无论是生,是死。
无论是挣脱,还是沉沦。
这一次,他为自己而选。
为谢无妄而选。
为他们共同背负的、纠缠的命运而选。
谢无妄的眼中,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彩,那是一种沉寂了千年、终于看到黎明曙光的激动与狂喜。他猛地将沈青崖拉入怀中,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好。”他在沈青崖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无尽的缱绻,“青山为证,魂契为盟。此一去,不问归期,不论生死,你我……同行。”
——
北境的战火与煞气,似乎并未直接影响这片南方的青山。但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笼罩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沈青崖和谢无妄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谢无妄将真正完整的“镇岳”大阵奥秘,以及冲击核心的关键法门,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沈青崖。两人凭借“缠魂契”的玄妙联系,神魂交融,共同推演着那逆转阵法的每一步,务求将风险降至最低,哪怕只能降低一丝一毫。
沈青崖不再巡山,他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他本就是青云门百年难遇的天才,一旦拨开迷雾,触及本源,进步速度连谢无妄都为之惊叹。他对自身守山人印记的理解,对青山灵脉的感知,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谢无妄,则开始主动汲取被封印的、属于他自己的初代本源之力。这个过程伴随着巨大的痛苦,那“缚神链”上的符文时常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试图压制他的反抗。但他咬牙忍受着,玄衣之下的身躯时常因剧痛而微微痉挛,脸色也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眸子,越来越亮,如同淬炼后的寒铁。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及可能失败的后果,只是珍惜着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时光。有时推演间隙,谢无妄会再次弹起那张古琴,琴声不再苍凉,而是带着一种金戈铁马、向死而生的壮烈。沈青崖则在一旁静静聆听,或是演练那套已然脱胎换骨、融入了“我意”的剑法。
无尘剑的嗡鸣,变得沉静而内敛,仿佛也知晓即将到来的命运。
期间,又有一道师门传讯飞来,语气更为急迫,询问青山状况,并再次隐晦提及“后手”。沈青崖只是以灵力枯竭、正在闭关稳固为由,简单回复,并未透露丝毫异常。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都要猩红的光柱,猛地从北方天际冲天而起,即便相隔万里,亦能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邪恶气息!与此同时,沈青崖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青山灵脉,发出了痛苦的哀鸣!整个山体开始微微震颤,无数封印节点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魔渊的冲击,达到了顶峰!青云门主力,恐怕已难以支撑!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枚被沈青崖放置在石洞中的赤红玉符,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刺耳尖鸣!最后一道传讯,带着绝望与不容置疑的命令,强行闯入他的脑海:
“青崖!魔渊爆发在即!青山灵脉受创!立刻!立刻启用‘后手’!以你之血魂,引动初代之力,稳固灵脉,护我山河!此乃守山人最终之责!莫要迟疑!!!”
最后的催促,也是最后的……催命符。
沈青崖与谢无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无需多言。
两人身影一闪,同时出现在了桃花谷的正中央,那株巨大的桃树下。
这里,既是谢无妄被囚禁的牢笼,也是“镇岳”大阵一个隐性的、未被青云门后人完全掌控的次级核心所在。
“开始吧。”谢无妄轻声道,他抬手,主动引动了体内那积攒已久、汹涌澎湃的初代本源!金色的光芒自他体内爆发,与桃树下隐藏的古老阵纹产生共鸣!那“缚神链”感受到力量波动,瞬间绷紧,符文疯狂闪烁,试图压制,却在那更加磅礴的本源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沈青崖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片清明。他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掌心,蕴含着守山人印记与权限的殷红鲜血,滴落在阵眼之上!同时,他全力运转功法,将自身的灵力、神魂,与通过“缠魂契”联结的、谢无妄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前所未有的、混沌色的光柱,悍然冲向地底深处那被篡改、被掩埋的阵法终极核心!
“以吾之血,为引!”
“以吾之魂,为凭!”
“以缠魂之契,唤汝真名——”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穿透山岩,直抵九幽:
“谢无妄!/ 沈青崖!”
“归来!!”
轰隆隆——!!!
整个青山,地动山摇!
比魔渊光柱更加耀眼、更加纯粹的金色光芒,混合着混沌色的灵魂之力,自桃花谷冲天而起!天空之中,云层翻涌,道道雷霆被引动,劈落山巅!大地之上,无数古老的符文自主浮现,流转,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芒,整个“镇岳”大阵被这狂暴的力量彻底激活、搅动!
“咔嚓——!”那困锁了谢无妄百年的“缚神链”,在两人合力引动的、回归本源的庞大力量冲击下,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谢无妄长啸一声,积郁千年的枷锁尽去,玄衣鼓荡,黑发狂舞,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如同神魔临世!他眉心的守山人印记前所未有的清晰、璀璨!
而沈青崖,则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又仿佛在与另一个灵魂进行着最深层次的融合。守山人的权限,初代的本源,通过“缠魂契”疯狂交织。他看到了阵法核心深处,那道被篡改的、恶毒的烙印,也看到了其下,那属于谢无妄的、纯净而强大的原始阵眼。
“就是现在!”谢无妄的声音在他神魂中响起。
两人心意相通,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凝聚为一点,如同最锋利的箭矢,携带着不屈的信念与决死的勇气,狠狠撞向了那道篡改的烙印!
“破——!”
天地失色,万物失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那篡改的烙印,在回归的本源与坚定的意志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镇岳”大阵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悦般的嗡鸣!无数扭曲的灵脉被抚平,黯淡的节点重新亮起纯粹的光芒!一股浩瀚、磅礴、中正平和的伟力,自青山地脉深处苏醒,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山峦,甚至向着更远的、被魔渊煞气侵扰的地域扩散而去!
成功了……?
沈青崖力竭地向下倒去,却被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稳稳接住。
他抬起头,看到谢无妄正低头看着他,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无尽的爱怜。束缚尽去,他站在那里,如同青山本身,巍峨又无比温柔。
他凝视着沈青崖,目光贪婪地描绘着他的眉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永恒。
“青崖,你看……”他指着周围焕发新生的山谷,指着那座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雍容的青山,“它自由了……你也,自由了……”
“不!”沈青崖猛地抓住他的手,泪水汹涌而出,“你答应过的!同行!你答应过的!”
“是啊……同行……”谢无妄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努力维持着笑容,将一枚温润的、带着他最后一丝本源与所有记忆情感的灵种,轻轻按入沈青崖的心口,“我会……一直在……以另一种方式……与你……同……行……”
他的身体,开始化作点点金色的光尘,如同流萤,缓缓飘散。
“不要……谢无妄!不要!”沈青崖徒劳地想要抓住那些光尘,却只能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溜走,融入这青山的月色与清风之中。
“青山……为证……”谢无妄最后的声音,如同叹息,消散在风里,“见君……如见……青山……”
他的身影,彻底化作无数光点,升腾,盘旋,最终如同温柔的雪,洒落在桃树的每一根枝桠,每一片新叶,融入这山间的每一缕灵气,每一寸土地。
桃花谷内,那株巨大的桃树,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生机与眷恋,在月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出漫山遍野、绚烂到极致的桃花!花香弥漫,如同情人的低语。
沈青崖跪坐在树下,怀中空空如也,只剩下那枚融入心口的灵种,散发着微弱的、却永恒的温度。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着这桃花灼灼,看着这青山巍巍。
魔渊的威胁仍未完全消除,未来的路依旧漫长。
但他知道,他不再是孤独的守山人。
他的魂魄里,住着另一个灵魂的印记。
他的青山里,融着那个人不灭的深情。
他站起身,擦干眼泪,拾起地上的无尘剑。
剑身映照着月光与桃花,清澈,明亮,亦有了属于自己的温度与重量。
他转身,面向北方那依旧隐约可见的猩红,目光坚定而沉静。
长风掠过山岗,拂过桃枝,卷起漫天飞花,也送来那人仿佛永存于风中的、低哑而温柔的呢喃:
“我的守山人……”
“愿你此后……”
“步步生花……”
“岁岁……平安……”
沈青崖握紧了剑,一步步,走向山谷之外,走向那需要他去守护、也承载了他所有爱与痛的世间。
他的身后,桃花纷扬如雨,青山沉默如谜。
见君与青山,自此,再无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