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日子里,苏昌河总觉得自己的骨血早被冰冷的刀锋与浓重的血腥浸透。
他习惯了在深夜的暗影里执刃,习惯了用狠戾与决绝包裹自己,从不敢奢望片刻的温软。
可今日在这方小小的农家院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茶香与清甜的桃花气息,耳边是宁老实夫妇温和的絮语,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的生活,竟还能有这样烟火气十足的模样——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一壶热茶、满院落花,和寻常人家的安稳。
一壶茶从温热泡到微凉,檐角的太阳已悄悄爬高了些。
晨雾像被风吹散的纱,渐渐褪去了朦胧,院子里的桃树似是得了暖意,花瓣落得愈发勤了,一片片、一簇簇,轻飘飘地落在青石板上、茶案边缘,甚至沾了些在苏昌河玄色的衣摆上。
他指尖轻轻拂去衣襟上的花瓣,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满院的春色,最后落在宁老实夫妇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多谢二位款待,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宁老实正端着茶壶要给苏昌河续水,闻言连忙放下壶,快步站起身,脸上满是热忱:“苏大人,不再多歇会儿?这太阳刚出来,院里凉快着呢!中午就在这吃,我这就去后院杀只鸡,炖上半个时辰,保准香!”他说着就要往院外走,脚步都透着急切。
李氏也跟着劝道:“是啊,苏大人,清丫头还说要给您做桃花糕呢,您再等等,让她拾掇拾掇,咱们中午热热闹闹吃一顿。”
苏昌河微微颔首,语气诚恳又坚定:“不了,暗河还有事要处理,不便久留。”他抬手按在胸口,微微躬身,“今日这壶茶、这满院的桃花,还有二位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这份恩情,苏某不敢忘。”话音落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站在一旁的宁清。
少女垂着眸,手里攥着一方素色帕子,鬓边沾了片小小的桃花瓣,模样带着几分不舍的怯懦。
苏昌河沉默片刻,抬手从腰间解下一枚银质配饰。
那配饰是盏小巧玲珑的河灯,灯壁上刻着与他匕首上如出一辙的纹路,细密的灯穗、微凸的灯芯,每一处都透着精致。
细而结实的银链缠绕在配饰上,在阳光下泛着柔和不刺眼的光,还带着他腰间的体温。
他伸手将配饰递到宁清面前,指尖悬在她眼前,声音轻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这个给你。”
见宁清抬头望他,眼里满是诧异,他又补充道,“这是暗河苏家特制的传音配饰,只要你遇到危险,对着它喊我的名字,无论我在何处,都能听到。”
这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意——这枚配饰他带在身上整整五年,是当年苏家家主亲赐,只传给最亲近的人,这些年他从未离身,更未想过要赠予旁人。
宁清怔怔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银质,便觉一股暖意从指尖蔓延开来,顺着血脉淌进心里,像揣了个小小的太阳,暖得她鼻尖都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