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山道旁的枯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在低低诉说着世道的艰难。蓝天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目光落在远处炊烟寥寥的村落,心里像压了块湿冷的石头——杏花村老两口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土坯房里的冷清、小石头眼里的怯懦,还有这一路见过的流离与困苦,都让他想起现代的安稳,两相对比,苦涩更甚。
秋生看出他的沉郁,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这世道就是这样。朝廷里的官只想着搜刮,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兵荒马乱的,多少人家破人亡,能活着、有口饭吃,就已经是万幸,哪敢奢求别的?”
他顿了顿,从行囊里摸出块麦饼,掰了一半递给蓝天,语气又带上几分乐观:“不过你也别太钻牛角尖。咱们跟旁人不一样,有师傅教的道术,能画符镇邪,能降妖除魔,走到哪儿都饿不着,也不用怕被欺负。咱有手艺在身,总不至于流落街头。”
秋生咬了口麦饼,嚼得咯吱响:“人嘛,总得往前看。难归难,日子还得过。等回了任家镇,跟着师傅好好学本事,以后咱多帮衬帮衬像陈大爷那样的人家,也算尽份心意。”
可这些话落在蓝天耳里,却让他心里更沉。他何尝不知道要向前看?可他心里装着两个世界——一边是眼前这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世道,一边是现代家里暖黄的灯、父母的笑脸。他攥紧了手里的镇邪符,指尖泛白,突然意识到,光沉浸在思念里没用,既已在这芥子世界停留十六年,便不能一直浑浑噩噩。
或许,他该试着好好扎根——跟着师傅学好道术,像秋生说的,帮衬弱小,匡扶正义,这既是报答师傅的恩情,也是给自己的日子寻个着落。至于现代的父母,那份牵挂会一直藏在心底,或许某天,真能有奇迹出现,让他再踏上归途。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眼。蓝天咬了口手里的麦饼,干涩的口感里,竟品出几分踏实。他抬头看向远方,任家镇的方向隐在暮色里,那里有师傅,有文才,有熟悉的义庄,或许,那就是他当下能抓住的“前路”。
“走吧,天黑前得赶到前面的驿站。”蓝天加快脚步,声音里少了几分沉郁,多了几分笃定。秋生见状,笑着跟上:“这就对了!等回了义庄,我让文才给咱炖锅肉汤,补补这一路的辛苦!”
山道上,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前路或许依旧艰难,但心里有了方向,便多了几分往前走的勇气。
回到任家镇义庄,见过九叔报了平安,蓝天便在心里悄悄敲定了往后的日子章程,既有对当下的踏实经营,也藏着对归途的隐秘期许。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便会提着桃木剑去义庄后的空院练功。先练半个时辰的“流云剑法”,剑刃划破晨雾,每一招都力求稳准,九叔常站在廊下指点,他便认真记下每处不足,反复琢磨修正;辰时过后,他会回到房间临摹符咒,从基础的“镇宅符”到进阶的“驱邪符”,一笔一画都格外用心,不仅为精进术法,也想着多备些符咒,日后能帮到乡邻。偶尔秋生和文才会来凑趣,三人便借着练符的由头互相切磋,文才总因手抖画坏符纸,惹得几人笑作一团,义庄的清晨便在剑风与笑声里有了暖意。
白日里得空,他常会揣着几张画好的护身符,到镇上去转。见李婆婆家的鸡总被邪祟惊扰,便悄悄在鸡窝旁贴张“镇邪符”,还叮嘱婆婆多晒些糯米;王家小子夜里总做噩梦,他便送去一张“安魂符”,教王婶如何用温水化开符灰给孩子服下。镇上有人家办白事,若遇到些邪门的动静,只要来义庄求助,他便会跟着九叔一同前去,帮忙镇尸、超度,事后从不肯收谢礼,只说“都是邻里,该帮衬的”。有时路过镇上的粥铺,见有流离的乞丐,他会悄悄将自己省下来的铜钱塞给掌柜,让多盛两碗热粥,看着乞丐们捧着粥碗狼吞虎咽,他心里的酸涩会淡些,仿佛这样,便能稍稍慰藉这世道里的苦难。
而关于返回现代的线索,他从不敢声张,只在暗处悄悄留意。夜里研习道术时,他会特意翻找义庄里尘封的古籍,试图从“异世通道”“时空异象”之类的记载里寻得蛛丝马迹,有时看到晦涩的段落,便趁着请教九叔道术的间隙,旁敲侧击地询问是否听过类似的传说,但都不是想要的线索。
他知道返回现代的希望渺茫,却不愿放弃——一边扎根在这芥子世界,用道术护一方安稳,报答九叔的恩情;一边悄悄守着心底的牵挂,盼着某天能寻到线索,再见到现代的父母。日子便在这样的踏实与期许里慢慢过着,剑风里藏着精进的决心,符咒里裹着济世的温柔,而那关于归途的秘密,就像义庄院角的青苔,在时光里悄悄生长,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