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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铁火风暴

凉山之战1979

师部作战室的会议结束后,钢铁的洪流不再暗涌,而是化作了明确指向凉山的怒涛,以无可阻挡之势,开始了最后的集结与冲刺。周天驰回到团部,立刻召集了全团的营连干部。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再去复述师部会议上那场没有结果的争论。他的命令清晰、冷峻,如同淬火的钢刃:

“上级命令,我团作为师主攻团,负责在总攻发起后,率先向扣马山、440高地地域发起突击,打开通往凉山市区的北大门。”

他站在临时搭建的、铺着军用地图的木板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手下这些同样面色凝重的军官。

“我不管别的团怎么打,在我们团,就按我说的办!”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标注着敌军前沿阵地的位置,“炮火准备期间,各步兵单位,必须给我牢牢趴在冲击出发阵地,谁也不准冒头!没有工兵开辟出至少三条安全通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一个连队,都不准发起集团冲锋!”

他详细部署了将连排化为加强步兵班、战斗小组的具体方案,强调了小群多路、交替掩护、重点打击敌侧翼和火力点弱位的战术要领。他要求各连队将火箭筒、爆破筒加强到班,指定了在失去联系情况下的备用指挥序列和联络方式。

“记住!” 他最后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的质感,“我们要胜利,但不要无谓的牺牲。把你们手下那些兵,尽可能多地,给我带回来!”

命令层层下达,如同给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注入了新的、更加精细的指令。营地里,最后的准备工作在一种被高度压缩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加速进行。不再是喧闹的躁动,而是一种带着金属冰冷质感的、有条不紊的忙碌。士兵们最后一次检查枪械,将备用弹匣压满子弹,手榴弹的后盖被拧开,露出拉火环冰冷的金属光泽。工兵们默默地整理着爆破筒、扫雷器和成捆的炸药,他们的脸色比步兵更加凝重,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将是第一批直面死亡陷阱的人。

李庆才所在的尖刀连,被部署在了一个相对靠前、能够隐约望见远处那座如同狰狞巨兽脊背般的440高地的冲击出发阵地。这里是一片被炮火反复耕耘过的山坡,焦黑的弹坑如同大地的疮疤,裸露的岩石呈现出被高温灼烧后的惨白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硝烟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后又混合了腐烂物质的怪异气味。

他和战友们趴在冰冷的、混杂着弹片和碎石的土地上,挖掘着简单的单兵掩体。没有人说话,只有工兵锹与泥土碎石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越来越密集、如同滚雷般逼近的炮声。那炮声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能清晰地分辨出我方重炮群发出的、沉闷而威严的怒吼,以及越军远射程炮火还击时发出的、更加尖锐刺耳的呼啸。偶尔,有炮弹落在不远处的山脊上,腾起巨大的、夹杂着火光和黑色烟尘的土柱,大地随之剧烈震颤,细小的碎石和泥土簌簌地落在他们的钢盔和背上。

李庆才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异常艰难。他死死地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试图从那坚硬的触感中汲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兵张卫国,只见他半靠在掩体里,闭着眼睛,嘴唇微微翕动,不知是在默数着炮击的间隙,还是在背诵着什么。张卫国的那份异乎寻常的平静,此刻却给了李庆才一种莫名的、微弱的力量。他学着张卫国的样子,努力调整着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呼吸,紧紧握住了手中那支冰冷的钢枪,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时间,在炮火的轰鸣和死亡的威胁下,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突然,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撕裂!

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震破耳膜的恐怖尖啸,从头顶的天空中碾压而过!那不是一发炮弹,而是成百上千发炮弹同时划破空气形成的、足以让灵魂战栗的死亡合唱!紧接着,远方越军阵地所在的那片山峦,仿佛被投入了炼狱之火中!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连绵成一片,仿佛千万个雷霆在同一瞬间炸开!整个大地不再是震颤,而是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般剧烈地摇晃、颠簸!李庆才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恐怖的声浪和震动搅成了一团,耳朵里除了尖锐的鸣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他惊恐地抬起头,望向440高地方向。

那是他此生从未见过,也永远无法忘记的景象。

原本墨绿色的山体,此刻已经被无数腾空而起的巨大火球和浓密的黑烟、黄尘彻底覆盖、吞噬。爆炸的火光如同地狱绽放的死亡之花,一团未熄,一团又起,连绵不绝,将那片天空都染成了诡异的赤红与昏黄。浓烟翻滚着,凝聚成巨大的、狰狞的蘑菇云状,缓缓上升,遮天蔽日。空气中传来的不再是单一的爆炸声,而是各种口径炮弹落地后产生的、或沉闷、或尖锐、或撕裂般的混合巨响,其中还夹杂着弹药库被殉爆时发出的、更加惊天动地的轰鸣。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硝烟、尘土和碎片的味道,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这就是周天驰竭力争取来的、前所未有的高强度、长时间炮火准备!这就是钢铁与火焰的风暴!这就是现代战争毁灭力量的极致展现!

炮击,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李庆才和所有步兵一样,只能死死地趴在掩体里,感受着大地疯狂的咆哮,目睹着远方那片山峦被一寸寸地犁平、粉碎。最初的恐惧,渐渐被这种宏大而恐怖的场景所带来的麻木和一种莫名的、病态的亢奋所取代。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对面山上不可能还有任何生命存在。

然而,当炮火开始按照预定计划,向着敌军纵深阵地延伸,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逐渐远去时,尖锐的、代表着步兵出击的哨音,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刺破了短暂的、相对寂静的空气!

“工兵!上!”

“步兵!准备!”

各级指挥员的吼声嘶哑而急促。

早已待命多时的工兵分队,如同猎豹般从掩体中跃出,扛着沉重的爆破器材,冲向那片刚刚被钢铁风暴洗礼过的、依旧冒着浓烟和火焰的死亡地带。他们的任务,是在密布的弹坑和残存障碍物中,为步兵开辟出通往敌人阵地的通道。

李庆才所在的尖刀连,紧随在工兵之后,呈疏散队形,开始向440高地山脚跃进。脚下的土地松软而灼热,随处可见被炸碎的武器零件、扭曲的金属丝、烧焦的树木残骸,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焦黑的残留物。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尘土味,以及一种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蛋白质烧灼后的怪异气味。

战斗,在步兵踏上高地斜坡的那一刻,猝然爆发!

越军的抵抗,并未如李庆才天真想象的那样被炮火彻底摧毁。残存的、构筑极其坚固的暗堡、岩洞工事和单人掩体,如同蛰伏的毒蛇,在炮火延伸的瞬间,吐出了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

“轰!”

机枪、步枪、冲锋枪的射击声,夹杂着手榴弹和定向雷的爆炸声,突然从看似死寂的山坡上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响起!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泼洒下来,打在岩石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发出“啾啾”的尖啸声。不断有冲在前面的士兵中弹倒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或是被隐蔽的绊发雷、跳雷炸得血肉横飞。

“隐蔽!找掩护!”

“火箭筒!干掉左前方那个火力点!”

“二班,从右边绕过去!”

战场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与血腥。指挥员的呼喊声、伤员的哀嚎声、武器的射击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李庆才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他本能地跟着前面的身影,连滚带爬地扑到一个刚刚被炮弹炸出的弹坑里。子弹“嗖嗖”地从他头顶飞过,打得坑边缘的泥土簌簌下落。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抬起头,惊恐地看到,不远处,一个刚刚还在一起跃进的战友,胸口爆出一团血花,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被硝烟遮蔽的天空。

死亡,从未如此真实、如此贴近。

“李庆才!你他妈的发什么呆!瞄准!打!” 班长声嘶力竭的吼声再次将他从恐惧的深渊边拉了回来。

他猛地回过神,看到班长正指着侧上方一个不断喷吐火舌的岩石缝隙。那里是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枪火力点,封锁着连队前进的道路。

求生的本能和连日来被灌输的战斗意志,在这一刻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他颤抖着,将步枪架在弹坑边缘,瞄准了那个不断闪烁火光的位置。他扣动了扳机。

“砰!”

枪身猛地向后坐,撞在他的肩窝。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向着明确的、活生生的敌人开枪。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中,只是机械地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再次瞄准,扣动扳机。

“砰!砰!”

周围的枪声和爆炸声更加密集。他看到有火箭筒手试图靠近那个火力点,但刚一起身,就被侧面射来的子弹打倒。爆破手匍匐前进,却在距离目标不远的地方触发了地雷,一声巨响后,只剩下一片弥漫的血雾。

战斗陷入了胶着。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李庆才所在的班,被压制在这片洼地里,动弹不得。伤亡在不断增加。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身影,冒着弹雨,弯着腰快速移动到了他们所在的弹坑附近。是团长周天驰!他竟然亲自来到了最前沿!

周天驰的脸上沾满了硝烟和尘土,但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冷静。他迅速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立刻通过步话机呼叫:

“炮兵!向我阵地前方200米,洼地左侧棱线后方,急促射!覆盖那里!怀疑有敌侧射火力点!”

“命令三连一排,加强一个火箭筒组,从我们右翼,利用那条干沟,迂回过去!敲掉正面那个岩石缝隙里的机枪!”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仿佛不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沙盘推演。

片刻之后,我方炮弹带着熟悉的尖啸,准确地落在了周天驰指示的区域,暂时压制了侧翼的威胁。同时,右翼也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和火箭弹爆炸的巨响。

正面那个顽固的机枪火力点,终于被打掉了!

“冲啊!” 连长抓住时机,发出了怒吼。

李庆才和幸存战友们,如同出笼的猛虎,从弹坑中跃出,踩着焦灼的土地,迎着依旧零落但已不再构成致命威胁的子弹,向着高地的山顶,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呐喊声、枪声、爆炸声、垂死者的呻吟声……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胸膛因为剧烈的奔跑和呐喊而火辣辣地疼痛。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生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占领它!

当他终于踉跄着冲上440高地的山顶,一脚踢开一个还在冒烟的越军掩体入口,将刺刀指向里面惊恐的残敌时,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他拄着步枪,剧烈地喘息着,环顾四周。

山顶,已经变成了一片真正的焦土。到处都是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工事残骸、烧毁的武器、散落的弹壳和……横七竖八、姿态各异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熟悉的战友的。鲜血浸透了黑色的泥土,汇聚成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滴血的伤口,悬挂在西方的天际。残阳如血,映照着这片刚刚被死神镰刀收割过的土地,也映照着李庆才那张沾满硝烟、汗水、泪水和血污的、年轻却已刻满沧桑的脸庞。

他活下来了。在这第一场铁与火的洗礼中,他侥幸活了下来。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山脚下,那座被称为凉山的城市,依旧在敌军的控制之下。奇穷河,那条传说中的屏障,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而战争,这头吞噬一切的巨兽,才刚刚露出它最狰狞的獠牙。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泞和暗红色血迹的双手,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写下带烟遗书的少年了。某些东西,已经在他内心深处,随着今天的炮火和鲜血,被永远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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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

【剧本】《黑红》已完结,欢迎欣赏、指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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