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市局地下二层，灯光略显昏黄的走廊尽头，有一间没有门牌号的会议室。空气里混杂着陈年纸张散发出的微微霉味，还有电子设备散发的温热气息，与楼上办公区明亮清新的氛围格格不入。这里是“暗线”行动的临时指挥中心。

陆烬把一份薄薄的资料推向林芷，动作干脆利落。纸张滑过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夜鹰”两个字映入眼帘——模糊的经历描述中透露出一个危险而复杂的形象：从前特警队员到因重大违纪被开除的身份转变，格斗、追踪与反侦察样样精通，对本地黑市网络更是了如指掌。

“从现在开始，你的公开身份暂时冻结。所有关于顾云深的调查转入地下。”陆烬低沉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夜鹰’负责外围接应和情报传递。你呢，则要用你的嗅觉，在他的社交圈以及商业网络里找到‘深渊’的源头。”

林芷盯着那片几乎空白的资料，眼神微微一凝。一片由香水与谎言编织的灰色地带正在她面前展开，而她将独自潜入其中。

“我需要一个身份。”林芷抬起头，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陆烬早有准备似的看了她一眼，“云深集团新成立的高端香氛文化基金会正在招募青年调香师作为文化推广大使。这是最合理、也最接近他的途径。”

几天后，林芷站在基金会明亮宽敞的接待厅里。递交的作品集经过精心设计，既展现了她非凡的天赋，又在不起眼的地方埋下了一丝线索——一段与“深渊”前调结构相似却意境迥异的香气片段，谨慎却又意味深长，仿佛钩子一般等待知音的发现。

面试官本是艺术总监，但最终环节，顾云深竟然亲自到场了。他穿着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步伐轻缓地走进会议室，像是偶然路过的样子。可当他拿起林芷的作品集时，却毫无疏忽地停留在某个特殊的香气片段上，目光深邃。

他抬眼看向林芷，嘴角勾起温和笑意：“很有张力的作品，尤其是冷感表达上，极为独特。欢迎加入基金会，林芷小姐。”

他的手伸过来，手指干燥温暖，没有任何异常的气味残留。林芷与他轻轻一握，触碰之间，感觉他就像一位惜才的绅士，再无其他端倪。

入职初期，一切看似风平浪静。讲解香氛历史、教授基础调香课程，这些日常事务成了林芷扮演角色的舞台。她谨小慎微，一边履行职责，一边观察围绕顾云深旋转的人群。那些野心勃勃的投资人，附庸风雅的收藏家，以及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每个人的气味都带着各自的印记，或浮躁，或陈腐，或焦虑，然而这些味道都不曾触及“深渊”的冰冷秩序。

直到一周后的私人藏品鉴赏晚宴上，事情才悄然发生了变化。

来宾非富即贵，室内充斥着顶级香槟与昂贵香水交织的气息，喧嚣中带着一丝奢靡的迷醉。林芷作为工作人员穿梭其间，目光若有若无追随着顾云深的身影。他谈笑风生，举止优雅从容。然而，当他与来自东南亚的富商走向露台时，林芷敏锐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一阵穿堂风拂过，带起雪茄浓郁的烟雾与夜空中沁凉的湿润。在这夹杂的气味中，那缕熟悉的冰冷甜香一闪而逝！并非源于顾云深，而是来自那位富商随身携带的皮质公文包。

“深渊”的气息！

林芷的心跳猛然加速，但她依旧保持着镇定，借侍应生递酒的机会不动声色靠近露台方向，试图捕捉更多信息。可惜，那股气息消失得飞快，如同从未存在过。

晚宴结束时，顾云深亲自将富商送到门口，两人握手告别，笑容热络。就在富商转身离去的一瞬间，顾云深似乎无意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落在林芷身上。他没有笑，只是平静注视着她，眼神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了然。

这一瞬间，林芷只觉背脊寒意骤升。他知道，或许早已知道她在寻找什么，甚至可能已经看穿她的身份。那缕浮现的“深渊”气息，究竟是故意放出的饵，还是他庞大网络中不经意泄露的破绽？

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得不到答案。

回到公寓后，林芷立刻反锁房门，拉紧窗帘。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内容只有一个定位地址——城东某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仓储式超市。无需多想，这一定是“夜鹰”。

她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信息。

浴室花洒开启，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驱散心中那份混合着顶级香水与冰冷“深渊”的诡异气味。镜子上覆满水汽，林芷伸手擦去，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庞与过于明亮的眼睛，眼神坚定。

无论那是刻意设下的陷阱还是偶然暴露的漏洞，这根线头终究是她潜入暗流以来的第一道突破口。顺着它继续探索，已是别无选择。

夜色愈发深沉，城市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射出斑驳交错的光影，恍若隐秘剧本的幕布徐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