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充斥着消毒水与药物的气味,但陆烬的感官似乎被“终曲”的噩梦淬炼得更加敏锐。他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目光锐利地扫过周野递来的平板屏幕,上面是苏婷案现场记录的数字化档案。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虚弱的身体被各种管线束缚,但那股属于猎手的专注已然回归。
林芷坐在一旁,她没有看屏幕,而是微微闭着眼,鼻翼轻翕,似乎在重新“阅读”那些存储在数据库里的、来自数月前案发现场的、无形的气味档案。她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勾勒着只有她能理解的气味图谱。
“现场勘验记录里,对异常气味的描述只有‘报案人林芷提及不明香水味’这一句,”周野有些无奈地汇报,“当时的重心都在物证上。那个‘第三人’的气味……没有专门采样。”
这是当初不被信任的代价,也是线索断裂的根源。
“监控呢?”陆烬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公寓楼及周边所有角度,案发前后72小时,哪怕一个模糊的影子,重新过一遍!”
“已经在做了,陆队。但对方很老练,完美避开了主要摄像头,几个边缘监控拍到的都是经过伪装的侧影或背影,无法辨识。”周野答道,“不过,结合林顾问之前对‘机油和铁锈’气味的描述,我们重新筛查了案发时间段附近街区的车辆记录,重点排查了运输、维修类车辆。”
他操作平板,调出几张模糊的交通摄像头截图,指向其中一辆深色的、脏兮兮的封闭厢式货车。“这辆车,在案发前一小时驶入苏婷公寓后巷区域,停留约四十分钟后离开。车牌是套牌。车型常见,无法追查。”
线索似乎再次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林芷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仍沉浸在气味的回溯中。
“不是普通的机油……”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种铁锈……也不是自然氧化。是……特种防锈润滑油,常用于重型机械或者……精密器械的齿轮保养。还有一种……非常淡的、乙炔燃烧后的金属切割气味。”
她抬起眼,看向陆烬和周野:“他不是普通的搬运工或者混混。他可能是一个……技术工人,甚至可能是某个地下改装厂或者非法加工点的操作员。他接触的不是普通汽车机油,而是更专业、更特定的工业用油。”
这个判断,瞬间将搜索范围从庞大的运输维修行业,缩小到了更具专业性的领域!
陆烬眼神一凛:“周野,重点排查全市范围内,登记在册以及可能存在的地下精密加工点、机械改装厂,特别是那些涉及重型设备或特殊金属加工的!查他们的员工,查他们的客户,查近期是否有异常!”
“明白!”周野精神一振,立刻转身去部署。
病房里只剩下陆烬和林芷。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填补着沉默。
“你觉得,‘老鬼’和顾云深,是什么关系?”陆烬忽然问道,目光落在林芷脸上。他用的是周野刚才汇报时提到的一个底层分销商代号,显然心思已经飞到了那份未尽的名单上。
林芷沉吟片刻:“顾云深追求完美和掌控,他像蜘蛛一样坐在网中央。‘老鬼’这种带着浓重体力劳动痕迹、气息粗糙的人,不像是他能直接看上的‘艺术品’。更像是……工具。被某个中间环节雇佣的、执行脏活的工具。”
“也就是说,找到‘老鬼’,很可能摸不到顾云深,但能扯出他网络里负责‘执行’的那条线。”陆烬总结道,眼神冰冷,“一条专门负责灭口、清理现场、运输危险品的‘脏手套’链条。”
这同样具有巨大的价值。摧毁这些执行环节,能极大削弱整个网络的运作能力。
这时,陆烬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肌肉传来的酸软无力,眉头紧锁。这种躺在病床上依靠他人汇报的感觉,让他极度烦躁。
林芷看出了他的焦躁,轻声道:“沈博士说,你需要至少两周的静养和康复训练。”
“我们没有两周。”陆烬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名单上的那些人不会等,那个‘老鬼’更不会等。他们随时可能消失。”
他看向林芷,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在我能离开这张床之前……外面,需要你的鼻子。”
林芷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城市依旧车水马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因为顾云深的落网和他那份名单的曝光,正在更加汹涌地涌动。
旧的痕迹需要新的足迹去追索。而她已经准备好,再次踏入那片弥漫着机油、铁锈与罪恶气息的迷雾。
猎犬已然嗅到血腥,即便猎人暂时被困于病榻,追猎也绝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