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康复训练近乎残酷。他无视沈鸢“循序渐进”的医嘱，咬着牙在复健师的辅助下，一次次挑战着虚软肢体的极限。汗水浸透病号服，额角青筋暴起，每一次肌肉的撕裂感都让他想起水处理厂控制室里那无力的一刻。他必须尽快回去，回到他的战场。
林芷则成了连接病房与外界的桥梁。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顾问，而是陆烬延伸出去的眼睛、耳朵，尤其是鼻子。她频繁出入警局，参与对“老鬼”及其可能关联的地下加工点的排查分析。
气味成了她的罗盘。她重新“嗅闻”那些模糊的监控截图、可疑车辆的微末痕迹，甚至调取了案发前后苏婷公寓附近所有垃圾桶的回收记录（尽管已过去数月，但某些顽固的气味分子可能依旧附着在特定垃圾上），试图找到“老鬼”留下的、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同时，她也协助沈鸢，对那份冗长的代号名单进行“气味侧写”。通过分析已抓获的低层级贩子身上携带的气味共性（劣质香烟、特定区域的街边小吃、廉价发胶等），尝试反向推断其他代号可能的活动区域或生活习惯。这项工作繁琐而收效甚微，但林芷乐此不疲，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嗅觉地图。
这天下午，林芷刚从技术队那边回来，带回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对所有符合“精密加工”特征的厂点进行初步摸排，并未发现明显异常，也没有找到符合“老鬼”气味特征的人员。
她推开病房门，看到陆烬正靠在床头，脸色比上午更差，眼神阴沉地盯着窗外。
“排查不顺利？”她问，将一份打包的清淡食物放在床头柜上。
陆烬没有回头，声音压抑着怒火：“刚刚收到消息，我们准备秘密传讯名单上代号‘信使’的一个中层目标，行动前半小时，人消失了。住处清理得干干净净，像从未存在过。”
林芷的心沉了下去。“信使”是名单上相对活跃、可能掌握更多上线信息的关键节点之一。
“我们内部……”陆烬终于转过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有鬼。”
不是疑问，是结论。否则无法解释如此精准的逃脱。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内部的背叛，远比外部的敌人更让人心寒齿冷。
“范围很大。”林芷轻声道。能接触到这种级别行动信息的，绝非普通警员。
陆烬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那是在极度压抑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名单曝光，顾云深落网，有些人坐不住了。他们在自保，也在……清理门户。”
这意味着，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名单上那些代号，还有隐藏在己方阴影中的毒蛇。
“接下来怎么办？”林芷问。信任一旦出现裂痕，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陆烬的目光落在林芷带来的食物上，又移开，最终定格在她脸上，那里面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引蛇出洞。”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林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用一个看似重要、实则可控的“饵”，去钓出内部那个隐藏的“鬼”，同时也可能惊动外部的“老鬼”链条。
“太危险了。”她下意识反对。陆烬的身体远未恢复，而内部的敌人藏在暗处，手段难以预料。
“躺在医院里更危险。”陆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等着他们把我们一个个解决掉吗？”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内部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周野，准备一下，启动‘清道夫’预案。目标，‘矿工’那条线。放出风声，就说我们掌握了关键证据，准备收网。”
“矿工”是名单上涉及稀有矿产走私、可能提供铥同位素来源的重要代号，动他，必然会引起巨大波澜。
电话那头的周野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领命：“是，陆队！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陆烬看向林芷：“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留意所有接触过‘矿工’案信息的人，”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用你的方式，找出那个身上带着……‘焦虑’和‘背叛’气味的人。”
这不是一个科学的任务，却是一个只有林芷可能完成的任务。背叛者在行动前，内心的挣扎与恐惧，往往会通过极其细微的生理变化，体现在气息之上。
林芷看着他苍白而坚定的脸，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
病房外的硝烟，已然弥漫到了最不该被污染的地方。猜忌与背叛如同无声的毒菌，在曾经并肩作战的堡垒内滋生。而躺在病床上的猎手，不得不以自身为饵，布下了一场指向内部的杀局。
风暴将至，无人可以置身事外。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