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审讯在隔音效果极佳的地下讯问室里进行。起初，他依旧顽固地重复着“捡废品”的说辞，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被冤枉的委屈与惊恐。但当周野将那五万元不明汇款的流水拍在桌上，并暗示这足以构成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且与泄露警务机密挂钩时，他额角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依旧没有立刻开口，但那股在病房里被林芷捕捉到的、深层的恐惧气息，在讯问室封闭的空间里变得浓烈而刺鼻。林芷站在单向玻璃后，能清晰地“闻”到那恐惧中夹杂的挣扎，以及一丝……对某种更大势力的畏怯。
“他在怕背后的人，胜过怕我们。”林芷通过耳麦对隔壁监控室的陆烬说。
陆烬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冷静而沉稳：“给他加点压。告诉他，如果现在不说，等我们查到他家人头上，或者等背后的人觉得他成了累赘，那就晚了。”
周野领会了意图，调整了审讯策略，不再纠缠于手机和电话卡，而是开始旁敲侧击地提及他的家庭，他刚上大学的孙子，言语间暗示着泄密案可能带来的牵连和背后之人灭口的可能性。
老赵的心理防线在家庭软肋和自身安危的双重挤压下，终于开始崩溃。他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我说……我都说……”他声音颤抖，“是……是张局……张副局长……让我留意‘矿工’案子的动向，有机会……就……就把消息传出去……”
张天华！
尽管已有预感，但当这个名字真的从老赵口中说出来时，单向玻璃后的陆烬和林芷，还是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副局长，警队的高层，竟然是与毒枭网络勾结的内鬼！
“怎么传递消息？传给谁？”周野厉声追问。
“就……就用那部手机……每次不一样的地方……把纸条放在指定的垃圾桶或者消防栓后面……会有人去取……我……我不知道是谁……”老赵泣不成声，“他答应我……干完最后一次……就给我一笔钱让我退休……带我孙子出国……”
最后一次？是指“矿工”这次，还是指……彻底让他们在抓捕顾云深前功尽弃？
“顾云深落网前，你有没有向他传递过关于我们行动的消息？”周野逼近一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赵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躲闪，恐惧的气息骤然飙升。“我……我不知道……张局只让我留意特定的案子……苏警官那件事后……他让我格外留意陆队和林顾问的动向……”
苏婷！果然！苏婷的牺牲，与张天华的泄密脱不了干系！他可能没有直接下达杀害苏婷的命令，但他将苏婷的调查方向和进展泄露了出去，为顾云深提供了预警，间接导致了苏婷的死亡！
愤怒如同岩浆，在陆烬胸腔里翻涌，他死死攥着拳头，才克制住冲进讯问室的冲动。林芷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她仿佛又闻到了苏婷公寓里那缕冰冷的“深渊”香气，以及……混杂其中的、来自内部背叛的腐臭。
拿到了老赵的关键口供，后续的行动立刻变得清晰而迅猛。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经侦和纪检部门联合介入，冻结了张天华及其直系亲属的所有账户，发现了大量与他的合法收入严重不符的海外资金往来。同时，技术队恢复了老赵丢弃的那部手机的部分删除数据，里面有几条未发送成功的加密信息碎片，经破解，内容正是关于“矿工”案前期侦查的汇总！
铁证如山！
逮捕张天华的过程，是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局务会议后。当其他领导离开，会议室只剩下他和两名身着便装、实则来自内部调查科的同事时，他还端着保温杯，故作镇定地询问着“矿工”案的进展。
直到对方亮出证件和逮捕令，宣读完他的权利，他才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瞬间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身上那混合着权力、烟草和虚伪的气息，在那一刻，只剩下彻底的腐朽与绝望。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在确凿的证据链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张天华的落网，在警局内部引发了一场远超顾云深被捕时的地震。信任的基石被狠狠撼动，人人自危，气氛凝重。大规模的内部审查和忠诚度调查随之展开。
陆烬的病房里，他听着周野关于内部清洗的初步汇报，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拔除了一颗毒瘤，但被毒液侵蚀的肌体，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修复。
“腐烂的根，不止一条。”他看着窗外，声音低沉，“张天华能坐到这个位置，经营这么多年，他的背后，会不会还有更深的关系网？顾云深名单上那些‘活跃’的代号，其中会不会也有……被腐蚀的‘自己人’？”
林芷沉默着。她知道，陆烬的担忧并非多余。揪出张天华，可能只是撕开了黑暗帷幕的一角。
“苏婷的仇，算是报了一部分。”她轻声说。
陆烬转过头，看向她，眼神复杂：“还不够。直接动手的‘老鬼’还没找到，顾云深虽然落网，但他的网络还未彻底摧毁。”
他的身体在康复，但肩上的担子，却比受伤前更加沉重。外部的毒枭，内部的蛀虫，交织成一张更加庞大而危险的网。
而他们，刚刚清理了身边最近的一处污秽，还来不及喘息，就必须准备迎接下一场，可能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的战斗。
医院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愈发凝重。阳光透过窗户，却驱不散那弥漫在无形之中的、由背叛与阴谋凝结成的寒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