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华的落网像一块巨石投入警局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更多的浑浊开始翻涌。内部审查牵出了几个与张天华过往甚密、存在轻微违纪的中层干部，但暂时没有发现第二个像他一样深度卷入的核心内鬼。风暴眼暂时过去，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清洗后的肃杀与不安。
陆烬的康复进度快得让沈鸢咋舌，却也忧心忡忡。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强行驱动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提前办理了出院，回到了缉毒支队。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里的寒冰与锐利，比受伤前更甚。
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关于“老鬼”和那份未尽名单的最新卷宗。张天华这条线暂时断了，追查必须回到原点，回到那个身上带着机油与铁锈气味的“第三人”身上。
“老赵的口供里提到，张天华在苏婷案后，让他格外留意你和我的动向。”陆烬用手指敲着桌面，看向林芷，“这说明，‘老鬼’的行动，至少在苏婷案上，张天华是知情的，甚至可能是他传递了苏婷的调查信息，才导致了灭口。但‘老鬼’本人，似乎并不直接受张天华指挥。”
林芷点点头，她也有同感。“张天华是内鬼，是信息渠道，但他不像能直接调动‘老鬼’这种执行杀手的人。‘老鬼’应该隶属于顾云深网络里，更核心、更隐秘的‘行动部门’。”
“而这个‘行动部门’，在顾云深落网、张天华暴露后，很可能进入了静默状态，或者……正在被更高层级的人接管、清理。”陆烬的眼神冰冷，“我们必须在他们彻底消失之前，找到突破口。”
突破口，依旧在“老鬼”那独特的气味上。
技术队根据林芷提供的“特种防锈润滑油”和“乙炔金属切割气味”的线索，进一步缩小了排查范围，锁定了几家涉及高精度金属加工、特种设备维修，以及可能存在非法改装业务的小型工厂和作坊。这些地方大多位于城乡结合部或废弃工业区，环境复杂。
陆烬不顾沈鸢的反对，亲自带队进行摸排。他穿着防弹背心，动作间还能看出些许僵硬，但气势已然恢复。林芷跟在他身边，她的鼻子是这次行动最关键的探测器。
一连排查了三四家，要么是正规经营，要么虽然有些违规操作，但员工气味与“老鬼”不符。直到他们来到城北一家挂着“顺利达机械维修”牌子的、看起来半倒闭的作坊。
作坊里堆满了生锈的金属零件和废弃的发动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汽油和金属切割后的灼热气息。一个穿着油腻工装、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蹲在地上焊接什么，火星四溅。
林芷一踏进这里，脚步就微微一顿。
“怎么了？”陆烬立刻察觉。
“有相似的气味……”林芷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空间，“但不是他。那个‘老鬼’的气味更……冷冽，带着一种长期的、浸入骨髓的阴郁。这里的气味更……鲜活，杂乱。”
她仔细分辨着。这里有“老鬼”使用过的那种特种防锈润滑油的味道，但很淡，像是某种物品残留。乙炔切割的气味也很新鲜，是眼前这个老师傅正在作业产生的。
陆烬示意队员们分散警戒，自己走上前，亮出证件：“老师傅，例行检查。”
老师傅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油污和岁月刻满痕迹的脸，眼神有些浑浊，带着底层劳动者特有的警惕与麻木。“检查啥？俺们这小本生意，可没干啥违法的。”
“认识这个人吗？”陆烬拿出根据监控画面绘制的、“老鬼”的模拟画像（尽管模糊）。
老师傅眯着眼看了半天，摇摇头：“没见过。”
林芷却注意到，在老师傅看到画像的瞬间，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和机油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而且，在他身后那个杂乱的工具箱缝隙里，她隐约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黑褐色防锈润滑油的油污痕迹，那痕迹的形状，像是一个特定的工具长期放置留下的印子。
“老师傅，”林芷开口，语气平和，“您用的这种润滑油，牌子不常见啊。”
老师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工具箱方向，支吾道：“啊……是，是老主顾留下的，俺也不知道啥牌子，好用就行。”
“老主顾？”陆烬捕捉到关键词，“什么样的老主顾？他还来过吗？”
“就……一个不爱说话的男的，隔段时间来一次，修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给钱挺痛快。”老师傅似乎不想多谈，“好久没来了，俺也不知道去哪了。”
线索似乎又要断了。
就在这时，周野从作坊后面一个锁着的、用来堆放废料的小隔间里，有了发现。隔间角落里，扔着几件沾满油污的、类似连体工装的衣物，上面散发出的，正是那种冰冷的、阴郁的、属于“老鬼”的机油与铁锈混合气息！而且，衣物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苏婷案现场相似的、“深渊”前调的冰冷香气！
“他在这里换过衣服！”周野激动地汇报。
老师傅的脸色瞬间变了。
在证据面前，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偶尔会来这里，借用他的工具间更换衣物，或者短暂存放一些东西，每次都会给他一些钱。但他坚称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和来历，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
“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陆烬追问。
老师傅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好像是……电视上那个大老板被抓之后没两天……”
顾云深落网后！“老鬼”果然迅速切断了与这个临时据点的联系。
虽然没能直接抓到“老鬼”，但找到了他一个确切的落脚点，并且确认了他与顾云深网络的关联，以及他在顾云深落网后的活跃。这证明，这个“行动部门”并未停止运作。
带回那几件衣物进行进一步检验后，技术队在上面发现了微量的、不属于该作坊的金属碎屑和粉尘，经过分析，来自一种用于精密仪器制造的稀有合金。
“老鬼”的活动范围，可能远比一个机械维修作坊要广。他接触的，可能是这个犯罪网络里，更加核心、更加技术化的环节。
鬼影幢幢，线索散落。每揭开一层迷雾，露出的却是更深、更复杂的迷宫。但猎手们已经重新上路，带着清洗内部后的警惕与更加坚定的决心，追索着那个隐藏在机油与铁锈气味背后的、沾满鲜血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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