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萦绕,那股刺鼻又熟悉的气息竟莫名让人感到安心。陆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比昏迷时好了些许,却依旧苍白得像一张未干的宣纸。呼吸微弱却平稳,伴随着脑电监测仪发出的规律声响,“滴滴——滴”,那原本狂暴混乱的曲线逐渐趋于平缓,只是偶尔会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是深渊中的意识仍在挣扎。
林芷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搭在陆烬腕间,触碰到的是他微弱却真实跳动着的脉搏。她没有再试图窥探他意识深处的风暴,那片领域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殆尽。此刻,她只是安静地陪伴,像一尊沉默的守望者,与时间一起守候着什么。
窗外夜色如墨,城市的灯火倔强地点缀其中,如同不灭的星辰,在黑暗中固执地闪烁。新闻频道滚动播放的画面映衬出一种表面的和平——云深集团的轰然倒塌,顾云深伏法后的审判进程,字里行间充斥着秩序恢复后的宣告以及对未来蓝图的美好展望。普通人或许以为,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恶魔被关进笼子之后,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但林芷清楚得很,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沈鸢推门而入,脚步极轻,鞋底接触地板发出“沙沙”的细碎声音。她瞥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然后对林芷点点头:“情况还算稳定,脑部活动正在缓慢提升。解药确实起了初步效果,可神经系统的完全修复需要时间,而且……‘终曲’对意识层带来的影响,我们到现在也没彻底弄明白。”
林芷嗓音干涩,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好说。”沈鸢摇头,动作干脆利落,“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周,也可能是……更久。这要看他自身的意志力,还有大脑的可塑性。”
意志力……林芷的目光落在陆烬那张沉睡的脸庞上。想起他在枪口下、毒气中、爆炸前从未退缩的模样,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信任感。这个人,不会轻易倒下。
“外面怎么样了?”她换了个话题。
沈炔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乱得跟一团麻似的。顾云深的案子牵扯到方方面面,资产清算、人员审讯、证据链完善,全都搅成了一锅粥。上面专门成立了一个专案组,压力山大啊。张天华那件案子也并进来了,内部审查紧锣密鼓地进行,整个局里气氛紧张得很。”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另外……‘灰隼’和他们带走的东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后续消息都没有。上面对这事捂得严实得很。”
林芷对此并不意外。“灰隼”代表着更高层次规则的力量,他们的行动成果自然不会向地方警队公开。
“周野他们呢?”林芷继续追问。
“伤得都不算重,都在休养。只不过……憋着火呢。”沈鸢无奈地说,“拼死找到的线索,结果就这么被强行接管了,连个解释都没有。这种事情谁受得了?”
这种无力感,林芷深有体会。她闭了闭眼,没说话。
“那份名单呢?”林芷忽然提到关键问题。
沈鸢的脸色变得更加复杂:“封存了。专案组现在主要精力放在梳理顾云深已经确认的犯罪事实上,至于名单里那些尚未核实的代号,尤其是涉及更深背景的那些,比如‘矿工’、‘信天翁’,态度非常谨慎,统统先搁置。”
又是“搁置”这个词。
林芷垂下眼睑,陷入沉默。这是当前最“稳妥”的策略,当无法看清全局、无法评估风险时,按兵不动无疑显得理智许多。但她心里明白得很,那些隐藏在名单背后的黑暗势力,也许正利用这段“搁置期”,悄然转移阵地、隐匿行踪,甚至策划新的阴谋。
顾云深虽然倒下了,但他播下的种子,他织就的网络,并未被完全连根拔起。余烬未冷,随时可能复燃。
交代完所有事情后,沈鸢匆匆离开,病房再次归于寂静。林芷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枚铂金袖扣,指尖摩挲着上面冰冷的“G”字刻痕。那是顾云深留下的讽刺般的“钥匙”,是两人之间疯狂数次博弈的见证。
她把袖扣放回原处,目光重新落在陆烬脸上。
“你听到了吗?”她轻声自语,又像在对着沉睡的人说话,“战斗还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个战场,换了一种方式。”
“苏婷的仇还没有完全得报,那些名单上的名字,还在阴影里冷笑。‘深渊’的配方,说不定还在某个角落被复制、改良。”
“你必须要醒过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窗外,遥远的天空划过一道淡淡的航迹云,转瞬即逝,被夜风悄无声息地吹散。那些若隐若现的线索,尚未浮出水面的敌人,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都在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到来。
余烬未冷,风仍不止。
而猎人,无论跌倒多少次,只要心底那团火焰尚存,终将再一次踏上征途。
她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等病床上的人睁开双眼,等下一场风暴席卷而来,也等属于他们的真正终局,由自己亲手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