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和死寂中缓慢爬行。左奇函像一头被囚禁在铁笼里的困兽,在那间冰冷的顶层公寓里来回踱步,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几乎要捏碎。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凌迟。
他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脉和资源,像一张无形的网撒向城市的各个角落。然而,张函瑞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杳无音信。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暴躁欲狂,心底那点因为工作而重新建立起的掌控感,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他无法思考任何并购案,无法处理任何文件。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张函瑞苍白的脸,是他护住小腹时那惊恐的眼神,是杨博文那句如同魔咒的“妇产科”……以及,一个更深的、让他肝胆俱裂的恐惧——如果张函瑞害怕到……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冷汗涔涔,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他濒临彻底失控的边缘时,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终于尖锐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左奇函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声音嘶哑紧绷:“说!”
“左……左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怯懦的中年女声,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慌乱,“我……我是函瑞画室的负责人,王阿姨……”
左奇函的心脏猛地一缩,语气急切得近乎凶狠:“他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王阿姨被他吓得声音发颤,“但是……他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非常虚弱,好像在哭……他说……他说要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算一下,还问我……如果他不做了,能不能把押金退给他……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说身体不行了,撑不住了……我越想越不对,想起您之前来找过他,就、就试着打这个电话问问……”
身体不行了……撑不住了……
这几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左奇函的心上,砸得他眼前一阵发黑。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什么时候打的电话?从哪里打的?!”左奇函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发抖。
“就、就刚才,大概十分钟前……号码显示是街边的公共电话……”
公共电话!他连手机都不用,是怕被找到吗?!
左奇函猛地挂断电话,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几乎是吼着下达指令:“查!查全市所有公共电话亭,十分钟内的通话记录!重点排查他住处和画室附近的区域!快!!”
他抓起车钥匙,再次冲出了门。这一次,他没有漫无目的地寻找,而是直接将车开向了张函瑞出租屋附近。他知道,一个人在走投无路、感到恐惧的时候,潜意识里会倾向于回到自己认为最熟悉、或许也最安全的地方,哪怕那里已经不再安全。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他将车停在巷口,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扫过每一个昏暗的角落,每一个可能藏匿身影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负责搜查的人。
“左总,找到了!河西路第三个公共电话亭,就在他画室后面那条街!通话时间吻合!”
左奇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发动车子,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个地点。
画室后面那条街,相对僻静,路灯昏暗。左奇函的车子一个急刹停在路边,他推开车门,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围。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远处一个公交站台的阴影里。
那里蜷缩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那件熟悉的、过于宽大的旧外套,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蹲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头深深埋着,单薄的肩膀在寒风中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是张函瑞。
左奇函的呼吸骤然停止。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越是靠近,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绝望和死寂。
直到他走到张函瑞面前,阴影完全将对方笼罩,张函瑞似乎才察觉到有人。他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头。
惨白的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上面布满了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里面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只有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让左奇函心脏骤停的、心如死灰般的麻木。
他看到左奇函,瞳孔猛地一缩,像是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却因为蹲得太久,身体僵硬,差点向后跌倒。
左奇函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冰冷得如同冰块般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张函瑞浑身剧烈一颤,试图挣脱,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放开我……求你……放开……”
左奇函没有放,反而用力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强迫他面对自己。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死死锁住张函瑞那双充满惊恐和泪水的眼睛,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愤怒和后怕,而嘶哑扭曲得不成样子:
“张函瑞……”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你他妈敢……你敢带着我的孩子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