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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合上的声音,像墓穴封土,将左奇函世界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埋葬。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左念函的哭声从细微的啜泣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嚎啕,才像被电击般猛地惊醒。他踉跄着爬起来,冲进儿童房,将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小家伙在他怀里挣扎着,小手胡乱地拍打他的胸口,哭喊着模糊不清的“爹地”。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左奇函的心脏。他笨拙地摇晃着,哼着不成调的安抚,可怀里的孩子依旧哭得撕心裂肺,仿佛也感知到了那个最重要的人的离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灭顶。他抱着哭闹不止的儿子,在这间突然变得无比空旷、冰冷的公寓里,像一头迷失在暴风雪中的困兽,徒劳地转着圈。
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提示音像最终的判决。
他疯了一样地拨打,一遍又一遍,回应他的只有那永恒的忙音。他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昂贵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找!”他对着闻声赶来的管家和保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扭曲,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戾,“把他给我找回来!翻遍全世界也要把他找出来!!”
他的人像一张巨大的网,再次撒了出去。机场、车站、码头……所有可能的离境通道被严密监控。张函瑞名下那张他给的、从未动用过的副卡,没有任何消费记录。他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左奇函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甚至不惜动用了一些灰色地带的关系,得到的反馈却依旧是令人绝望的空白。张函瑞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他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周密,抹去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线索。
几天过去了,毫无进展。
左奇函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不眠不休,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骇人的低气压中。他拒绝见任何人,除了哭闹着要找“妈妈”的左念函。
孩子的哭声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响,也成了对左奇函最残酷的凌迟。他抱着儿子,看着那张与张函瑞有几分相似、却哭得皱成一团的小脸,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以为用牢笼能锁住他。
他以为有了孩子就能绑住他。
他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
可他错了。
张函瑞用最惨烈的方式,给了他最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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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距离这座城市千里之外的一个南方沿海小城。
空气湿润,带着咸腥的海风味道。这里节奏缓慢,生活气息浓厚,与那个冰冷高速的金融中心截然不同。
一间租来的、带着个小阳台的老旧公寓里,张函瑞将最后一个箱子拆封,把里面寥寥几件衣物挂进空荡荡的衣柜。房间很小,陈设简单,但窗外能看到一角蔚蓝的海平面,阳光洒进来,带着温暖的力度。
他站在窗边,深深吸了一口与北方截然不同的、湿润的空气。肺部似乎都感受到了那股陌生的、带着自由味道的暖意。
离开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艰难,也比他想象的要……平静。当真正踏出那一步,当身后的门彻底关上,当飞机冲上云霄,远离那座承载了他太多痛苦和禁锢的城市时,他感受到的,不是解脱的狂喜,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沉重的疲惫,以及一种……茫然的空白。
他切断了过去的一切联系,用了些手段弄到了新的身份和证件。他知道左奇函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选择了这个不起眼的、与左家势力范围毫无关联的小城。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舔舐满身的伤痕,来重新学习……如何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活下去。
手腕上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在陌生的阳光下,依旧清晰。他轻轻抚摸着那凹凸不平的痕迹,眼神复杂。这里曾经流淌过绝望,如今,它更像一个警示,提醒着他自由的代价,和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不会回去。
至少,现在不会。
至于念函……
想到那个咿呀学语、眉眼渐渐清晰的孩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传来一阵尖锐的、窒息的疼痛。那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他在那段黑暗岁月里,唯一真实存在过的联结。
留下孩子,是剜心之痛。但他知道,带着孩子,他根本无处可逃,也给不了孩子安稳的生活。左奇函或许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但他会是一个……合格的、能给孩子最好资源的父亲。
这个认知,让他痛彻心扉,却也让他最终做出了那个残忍的决定。
他闭上眼,将眼底翻涌的酸涩热意强行逼退。
从现在起,他只为他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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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公寓里,左念函哭累了,终于在左奇函怀里抽噎着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左奇函轻轻将儿子放回婴儿床,替他掖好被角。他站在床边,看着儿子沉睡的容颜,那酷似张函瑞的眉眼,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没有加冰,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他那颗冰冷空洞的心脏。
他拿出备用的手机,屏幕上是手下刚刚发来的、依旧毫无进展的汇报邮件。他盯着那寥寥几行字,眼神阴鸷得可怕。
找不到?
他不信。
就算把这个世界翻过来,他也一定要把张函瑞找回来。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
他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公寓。他需要做点什么,需要用忙碌和酒精来麻痹自己,否则,那噬骨的悔恨和即将失控的疯狂,会将他彻底吞噬。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照不亮他前路的丝毫光明。
张函瑞的离开,不是结束。
而是另一场更加偏执、更加绝望的追逐与纠缠的开始。
一个在南方小城试图埋葬过去,艰难重生。
一个在北方都市陷入疯狂执念,誓不罢休。
命运的齿轮,在短暂的分离后,注定将以更加残酷的方式,再次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