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细碎的雪籽在路灯下打着旋，落在少年们奔跑的肩头。张函瑞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渐密的雪幕，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复习资料。
“愣着干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张桂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发梢被雪水打湿成深色。他手里拿着那把熟悉的蓝格子伞，伞骨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等你啊。”张函瑞轻声说，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耳尖上。
伞面“啪”地撑开，在雪夜里圈出一方小小的天地。两人并肩走进雪中，雪籽敲击伞面的声音细密如私语。
“冷吗？”张桂源问，伞面不着痕迹地倾斜。
张函瑞摇摇头，目光却被不远处的身影吸引。许薇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雪花在她周围织成一道朦胧的帘幕。她看着共撑一伞的两人，眼神复杂。
“桂源。”许薇走上前，雪花落在她浓密的长睫上，“阿姨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她递过一个保温袋，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便当。张桂源接过时，许薇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短暂停留。
“谢谢。”张桂源语气疏离，“以后不用特意送来了。”
许薇笑了笑，目光转向张函瑞：“一起回去吧？雪这么大，我家的车就在前面。”
“不用了。”张函瑞下意识后退半步，鞋底在雪地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许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定格在张桂源始终倾向张函瑞的伞面上。她轻轻点头，转身走进雪幕，背影挺拔得像一株不肯折腰的竹。
“她总是知道你需要什么。”张函瑞轻声说。张桂源没有接话，只是将伞又往他那边偏了偏。
雪越下越大，蓝格子伞在雪地上投下摇晃的影子。走到岔路口时，张桂源忽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下。”
他转身跑向路边的便利店，伞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渐远的脚印。张函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忽然觉得这个雪夜格外漫长。
几分钟后，张桂源揣着个纸袋跑回来，发梢肩头都落满了雪。
“给你。”他从纸袋里掏出个暖手宝，塞进张函瑞手里，“捂着手。”
暖意从掌心蔓延开，张函瑞低头看着那个印着卡通猫爪的暖手宝，嘴角不自觉扬起。“笑什么？”张桂源凑近看他，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没什么。”张函瑞把暖手宝揣进兜里，指尖无意间触到一张纸条。
他悄悄展开，上面是张桂源的字迹：
「初雪快乐。希望每年的第一场雪，都能和你一起看。」
雪花落在纸面上，洇开淡淡的水痕。张函瑞把纸条攥进手心，感觉心跳快得发疼。
“走吧。”张桂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耳根却悄悄红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在下一个路口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许薇站在街角，手里捧着杯热奶茶，目光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
“就知道你们会走这条路。”她把奶茶递给张桂源，“暖暖身子。”这次张桂源没有接：“不用了，我们马上就到。”
许薇举着奶茶的手僵在半空，雪花在她手背上堆积成小小的山丘。她看着张函瑞口袋里露出的暖手宝一角，忽然笑了：
“你还是老样子，总记得给别人温暖，却忘了自己也会冷。”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张函瑞心上。他看见张桂源冻得发紫的嘴唇，和始终倾向自己这边的伞面。
“一起撑吧。”许薇把自己的伞举到张桂源头顶，“我送你们到小区门口。”
三把伞在雪中交错，投下错综复杂的影子。张函瑞看着走在身侧的两人，忽然意识到许薇和张桂源之间有着他永远无法介入的过去——那些青梅竹马的岁月，那些两家父母心照不宣的期待，那些自然而然的亲近。到了小区门口，许薇收起伞，雪花立刻落满她肩头。
“桂源，”她轻声说，“下周阿姨生日，别忘了一起吃饭。”
张桂源点头，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已经走进小区的张函瑞。
许薇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伸手拂去张桂源肩上的积雪，动作轻柔得像在告别：
“快去吧，他在等你。”
张桂源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追上前面的身影。
张函瑞站在单元楼下，看着追来的张桂源，和他肩头未拂尽的雪。
“她走了？”嗯。”张桂源把伞收拢，雪粒从伞面簌簌落下。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雪落的声音填满彼此之间的空隙。张函瑞看着张桂源冻得通红的鼻尖，忽然想起许薇那句话——「总记得给别人温暖，却忘了自己也会冷」。
他解下自己的围巾，踮脚围在张桂源脖子上。羊毛围巾上还残留着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我不冷……”张桂源想要推拒，却被张函瑞按住手。
“别动。”张函瑞仔细地把围巾系好，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下颌，“围巾明天再还我。”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两人都愣住了。雪花在之间飘落，像无声的告白。好。”张桂源终于点头，围巾的暖意一路漫进心底。
张函瑞转身跑进单元门，在电梯里才敢大口呼吸。他摊开掌心，那张被雪水洇湿的纸条上，字迹依然清晰。
而站在雪地里的张桂源，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围巾，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人指尖的温度。他掏出手机，给许薇发了条消息
「以后不用再来送东西了。」
远处，许薇看着这条消息，在漫天大雪中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从她看见张桂源看张函瑞的眼神那一刻起——那种专注而温柔的目光，从来不曾落在她身上。
初雪终会融化，但某些瞬间，却能在心上烙下永恒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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