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篮球场，落叶在边线外打着旋儿。张函瑞抱着两人的外套站在场边，看着张桂源在场上奔跑的身影。这是班级友谊赛，张桂源作为队长带领着他们班迎战三班。
“传这边！”张桂源举手示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赵明宇一个漂亮的背后传球，篮球精准地落到张桂源手中。起跳，投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三分入网。
场边爆发出欢呼。张函瑞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外套，指尖触到口袋里硬硬的方块——是张桂源的MP3，耳机线还缠绕在衣领上。
“打得不错啊。”赵明宇跑过张桂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今天状态很好。”
张桂源笑了笑，目光却飘向场边。当他看见张函瑞站在那里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赵明宇的眼睛。作为和张桂源从初中就一起打球的队友，他太熟悉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朋友了。只有在某个人面前，张桂源才会露出这种近乎柔软的神情。
中场休息时，张桂源小跑到张函瑞身边。
“水。”张函瑞递过水瓶，瓶盖已经拧开了。
张桂源接过，仰头喝水时喉结上下滚动。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球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刚才那个三分很帅。”张函瑞轻声说。
张桂源擦擦嘴角，眼睛弯起来：“运气好。”
赵明宇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互动，若有所思。他想起上周训练时，张桂源手机屏保不小心亮起，那是一张张函瑞趴在课桌上小憩的侧脸。当时张桂源慌忙锁屏的样子，和现在这个在某人面前自然而然柔软下来的他，判若两人。
“喂，明宇！”队友的喊声打断他的思绪，“该上场了。”
下半场比赛更加激烈。三班加强了防守，张桂源被两个人死死盯住。在一次突破中，对方球员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他的肋骨，张桂源闷哼一声，动作明显滞涩了一下。
张函瑞猛地站起身。
赵明宇立刻示意暂停。队员们围过来，张桂源摆摆手：“没事，继续。”
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张函瑞盯着他按压肋骨的手，眉头紧锁。
再次上场后，张桂源的动作明显变得谨慎。在一次进攻中，他本该自己上篮，却突然把球传给了赵明宇。这个选择出乎所有人意料，连赵明宇都愣了一下，才仓促出手——球砸在篮板上弹开了。
“对不起。”回防时张桂源低声道歉。
赵明宇摇摇头，目光扫过场边那个紧张的身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接下来的比赛，张桂源打得异常保守。不该传的球传了，该突破的时候选择了投篮。赵明宇看着这个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的朋友，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火气。
在一次死球时，赵明宇走到张桂源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你在怕什么？”
张桂源怔住了。
“因为他在看？”赵明宇的目光指向场边的张函瑞，“所以不敢拼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张桂源强装的镇定。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比分胶着。张桂源在底线接到球，面前是空无一人的篮下。这是绝佳的得分机会，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直接上篮。
但他犹豫了。
就在这一瞬间的犹豫，对方球员已经回防到位。机会转瞬即逝。
“该死！”赵明宇忍不住骂出声。
张函瑞在场边，清楚地看见了张桂源的犹豫。他看见张桂源在起跳前，目光飞快地扫过自己所在的方向，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顾虑，是害怕，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克制。
最终比赛以两分之差输了。队员们垂头丧气地走向场边，张桂源走在最后，手指还按着肋骨的位置。
“疼吗？”张函瑞迎上去，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
张桂源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
赵明宇走过来，把毛巾扔给张桂源，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终什么也没说。
更衣室里气氛沉闷。张桂源坐在长凳上，低头看着自己的球鞋。赵明宇在他身边坐下，拧开一瓶水。
“因为他在看？”赵明宇突然问，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张桂源的肩膀僵了一下。
“怕他担心？还是怕在他面前受伤？”赵明宇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探究，“张桂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热水从淋浴头倾泻而下，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张桂源的表情。他没有回答。
张函瑞在更衣室外等着，手里拿着刚从医务室要来的冰敷袋。门开了，队员们陆续走出来，赵明宇走在最后。
“他在里面。”赵明宇对张函瑞说，语气复杂，“肋骨可能挫伤了，最好去医院看看。”
张函瑞点头道谢，正要进去，赵明宇又叫住他。
“张函瑞。”他犹豫了一下，“有时候，太过在意反而会成为负担。”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让张函瑞的心沉了一下。
更衣室里只剩下张桂源一个人。他坐在长凳上，上衣掀到胸口，正在查看肋部的淤青。那片皮肤已经泛紫，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很严重？”张函瑞走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张桂源连忙放下衣服：“还好。”
冰敷袋贴在皮肤上时，张桂源轻轻抽了口气。张函瑞跪在他身前，小心地扶着冰袋，指尖避开淤青的边缘。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张桂源低头看着张函瑞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比赛中那个让他犹豫的瞬间——他害怕让这个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害怕从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睛里看到担忧，更害怕因为自己的冲动，让这个人担心。
“刚才那个球，”张函瑞突然开口，“为什么不上篮？”
张桂源愣住了。
“你明明有机会的。”张函瑞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犹豫了？”
更衣室的灯光在张函瑞眼中闪烁，那里没有责备，只有纯粹的困惑。张桂源张了张嘴，那些在心底盘旋的理由突然都说不出口了。
难道要说，是因为看见你站在场边，突然害怕受伤，害怕让你看见失败的样子吗？
“我......”他的声音干涩。
张函瑞看着他挣扎的表情，忽然明白了赵明宇那句话的意思。太过在意反而会成为负担——原来自己，已经成了张桂源的负担了吗？
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扎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张桂源。”张函瑞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不要因为我在看，就改变你打球的方式。”
他放下冰敷袋，站起身。俯视的角度让张桂源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我喜欢看你打球的样子。”张函瑞说，“是那个全心全意、无所顾忌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更衣室的门轻轻合上，留下张桂源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冰袋的凉意透过皮肤，却远不及心底的震动。
窗外，夕阳西沉。张函瑞走出体育馆，秋风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想起比赛中张桂源那个犹豫的眼神，想起赵明宇意味深长的话语，想起更衣室里那片刺目的淤青。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已经成为了彼此生命里，那个让人欢喜又让人忧的存在。
而更衣室里，张桂源慢慢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少年眼神复杂，肋部的疼痛提醒着他今天的失常。他想起张函瑞最后那句话——「我喜欢看你打球的样子」。
那句话像一束光，照进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是那张偷拍的睡颜。照片里的人安静美好，而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也在看着他，用他从未察觉的方式。
球场的暗号不只是传球的手势，更是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在意与克制。而今天，有一个暗号，终于被接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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