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光影斜斜地爬过墙角时,江言之搭在林奈肩上的手还僵着。指尖的温度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猛地收回手,转身去整理画架,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方才那句“我看你就够了”像匹脱缰的野马,撞得他心脏乱跳,连呼吸都带着点发颤。他假装专注地将散落的炭笔插进笔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俯身时,他闻到了林奈发间的栀子花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牛奶味,像春日里最软的风,缠得他指尖发麻。
林奈僵坐在画板前,握着画笔的手松了又紧,靛蓝色的颜料在画纸上洇出一小团模糊的色块,像片被雨打湿的天空。她能听见身后江言之整理画具的细碎声响:颜料管被轻轻扣回调色盒的咔嗒声,画纸被卷成筒时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像敲在自己的心尖上。窗外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沾着傍晚的露水,香气顺着半开的窗户溜进来,混着松节油的清苦,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我、我去洗画笔。”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抱着画笔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水池。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才压下那股烧到耳根的热意,可一抬头,镜子里的自己眼尾都泛着红,嘴角还傻笑着。她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把水,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洗笔池里,溅起细碎的水花,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跳。
江言之站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上那盆栀子花的叶子。这盆花是上周搬来的。那天他路过画室,听见林奈正跟赵晓曼打电话,声音软软的:“画室要是摆盆花就好啦,总觉得少点生气……”他没吭声,转身就回了家,把爷爷养了三年的栀子花盆搬了过来。花盆是粗陶的,边缘还留着他小时候不小心磕出的缺口,此刻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倒显得格外温润。
他看着楼下林奈跑远的背影,她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度,像只跃动的小鹿。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露出脚踝上那串细细的银链子——那是去年校庆时他偷偷放在她课桌里的,此刻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江言之忽然笑了笑,抬手碰了碰栀子花的花瓣,指尖沾了点露水,凉丝丝的,倒让他发烫的脸颊舒服了些。
等林奈抱着洗干净的画笔回来,画室已经收拾妥当。她的画被细心地卷进画筒,颜料管按冷暖色调排得整整齐齐,连她掉在地上的橡皮都被捡起来,摆在调色盘正中央。江言之正弯腰系画筒的带子,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发顶,把那截露在衬衫外的脖颈染成了暖金色,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晰。
“都收拾好啦?”林奈的声音还有点发飘,目光忍不住在他脖颈上多停了两秒——上次美术课他帮她扶画板时,她就注意到他这里的皮肤很白,像被月光洗过似的。
“嗯。”江言之直起身,把画筒递过来。递出去的瞬间,两人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林奈猛地缩回手,画筒差点从怀里滑出去。江言之眼疾手快地扶住画筒,指尖碰到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两人同时顿了顿,又像被烫到似的分开。他清了清嗓子,耳尖红得更厉害了:“下周还来吗?我带了新的素描纸,比你现在用的厚些,不容易破。”
“来、来啊。”林奈接过画筒抱在怀里,感觉那点触碰的麻意顺着手臂爬上来,在心脏周围绕了个圈。她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温然说他下周要带莫奈的画册来,里面有《睡莲》的原稿扫描图,据说特别清楚……”
“别总看别人的。”江言之忽然开口,语气有点急,像是怕她被抢走似的。见林奈愣了,他又放缓了声音,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认真的执拗:“你的画比画册里的灵动。上次你画的那盆小雏菊,花瓣上的光都像是会动的,比照片还鲜活。”
林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融融的。她知道自己画得不算顶尖,线条总有点歪,调色也常掌握不好浓淡,可被他这么认真地夸,脸颊又开始发烫,连耳后都烧了起来。“那、那是你帮我改了光影……”她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是你底子好。”江言之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却没移开视线,就那么看着她。夕阳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镶了圈金边,睫毛投下的阴影落在眼下,像片小小的蝶翼。“下周我教你画逆光的静物,比温然教的技法简单,你肯定学得会。”他顿了顿,又加了句,“真的,不难。”
“好啊。”林奈笑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忽然觉得,每周的美术课,好像成了心里最盼着的事。以前总觉得两个小时的素描练习很枯燥,现在却开始倒数日子,连带着看窗外的栀子花,都觉得比平时更香了些。
走到楼下,晚风卷着栀子花香扑面而来,带着点湿润的凉意。江言之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小束栀子花,花茎用浅绿的麻绳捆着,看得出是刚从窗台上那盆里摘的,最上面的那朵还沾着水珠,在路灯下闪着光。
“给你的。”他递过来时,指尖微微发颤,声音也有点不稳,“刚摘的,新鲜。”
林奈愣了愣,伸手去接。指腹不小心蹭到他的指尖,那麻酥酥的感觉瞬间窜遍全身,像有只小蝴蝶在血管里扑腾。她把花贴在鼻尖,清甜的香气混着心跳声,让她忍不住笑弯了眼:“谢谢,好香啊。”
“插在清水里,能放很久。”江言之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扬起嘴角,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林奈还是第一次见他笑成这样,像把夕阳的光都揉进了眼里,亮得晃人。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叮嘱道:“水要没过花茎一半,不然容易蔫。要是花瓣有点垂,就往叶子上喷点水,别直接浇花瓣。”
“知道啦,你比我妈还啰嗦。”林奈笑着嗔怪,心里却甜丝丝的。她偷偷数了数,花束里有七朵花,都是半开的花苞,只有一朵完全绽开了,雪白雪白的,像片小小的云。
两人并肩往小区门口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在地上轻轻交叠。林奈的影子歪歪扭扭地靠着江言之的影子,像只黏人的小猫。她偷偷看他,发现他脚步放得很慢,明显在配合她的速度——平时他走路很快,总像有急事似的。偶尔有晚风吹过,吹得栀子花簌簌落了两瓣在她手背上,江言之伸手想帮她拂掉,手伸到半空又停住,指节蜷了蜷,最后还是林奈自己轻轻拈掉了。
“温然画画真的很厉害吗?”江言之忽然开口,声音有点闷。
林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嗯,他临摹的《星月夜》几乎能以假乱真呢。不过……”她转头看他,认真地说,“他画不出你改画时那种光的感觉。”
江言之的脚步顿了顿,耳根又红了。他没说话,只是往她这边靠了靠,两人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麻酥酥的。
快到分岔口,林奈抱着花束站定:“我到啦。”
“嗯。”江言之看着她,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没说出来,最后还是那句:“上去吧,记得把花插深点,水没过花茎一半才行。”
“知道啦。”林奈笑着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空了的花剪,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笔直,眼神一直跟着她。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像只展翅的鸟。
她挥挥手:“下周见!”
“下周见。”江言之也挥挥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往自己家走。他走得很慢,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脚步都轻快了些。路过小区花坛时,他忽然想起林奈说喜欢绣球花,明天得去花市看看有没有粉色的。
林奈把栀子花插进玻璃瓶里,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她找了把小剪刀,按照江言之说的,把花茎斜着剪了个口,再往水里插,水面刚好没过花茎一半。月光透过窗户落在花瓣上,像撒了层碎银,连带着那抹浅绿的麻绳,都显得格外温柔。
她趴在桌上,鼻尖凑到花前,那清甜的香气里,好像混着江言之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还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画筒靠在书桌边,她伸手摸了摸,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刚才扶过的温度。
书桌上的日历被她圈了个红圈,圈住了下周六的日期。旁边用小字写着:“带画板,记得穿舒服的鞋子。”
窗外的栀子花还在悄悄散发着香气,林奈看着那束花,忽然拿起笔,在画本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太阳旁边有两个挨得很近的小人影,影子在地上缠成了一团。画完她自己先笑了,用手捂住脸,指尖都透着烫。
原来喜欢一个人,连空气里的花香,都带着藏不住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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