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周六的阳光格外慷慨，透过植物园温室的玻璃穹顶，在地面织出一张金色的网。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暖意，混着兰花的清香和泥土的微腥，像被揉碎的春天。

林奈站在温室入口，手里捏着江言之买的门票，指尖还残留着他递票时碰到的温度。票面上印着一朵紫色的蝴蝶兰，花瓣边缘泛着浅白，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这里的温度好高啊。”她扯了扯校服领口，看见江言之从旁边的贩卖机买了三瓶冰镇汽水，正拧开瓶盖往她手里塞。

“拿着，解渴。”他的指尖沾着水汽，碰到她的掌心时，凉丝丝的舒服。“温然呢？不是说在门口等我们？”

林奈往入口处望了望，摇了摇头：“没看见，可能路上堵车了吧。”她低头看了看表，离三点还差十分钟，“我们先进去等他吧，别错过了‘午夜魅影’的开花时间。”

江言之“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走进温室。刚迈过门槛，就被满眼的绿意裹住——高大的旅人蕉舒展着阔大的叶片，垂下的气根像老人的胡须；角落里的猪笼草挂着一个个小灯笼似的笼子，笼口的盖子轻轻颤动；最惹眼的是沿墙摆放的兰花，粉的像霞，白的像雪，紫的像被打翻的颜料盘，一朵挨着一朵，热闹得像在开舞会。

“你看那朵！”林奈指着一盆白色的蝴蝶兰，花瓣上缀着细碎的紫斑，像撒了把星星，“是不是很像你上次画的栀子花？”

江言之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目光却落在她被热气熏得泛红的脸颊上：“没你画的好看。”

林奈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反驳，就听见他又说：“你画的花，总像在笑。”

她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温室里的风扇轻轻转动，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江言之伸手想帮她拨开，手伸到半空又停住，转而指向不远处的展台：“去那边看看，‘午夜魅影’应该在那儿。”

展台前已经围了不少人，都举着手机对着中央那株兰花拍照。林奈挤进去一看，瞬间被惊艳了——那朵“午夜魅影”比她想象中更神秘，花瓣是墨色的，边缘却泛着一层幽幽的紫，像浸在深水里的宝石，在灯光下流动着暗哑的光。

“真好看……”她小声感叹，刚想让江言之也来看，转身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小心点。”江言之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传过来，烫得她像被阳光晒过的花，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抱歉。”她低着头，看见他的鞋尖离自己只有半步远，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展台前只剩下他们两个。江言之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速写本，翻开递给她：“给你的。”

本子上画着刚才那朵白色蝴蝶兰，旁边却用铅笔勾了个小小的头像，眉眼弯弯的，像极了她刚才看花时的样子。头像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比花好看。”

林奈的脸颊“唰”地红了，捏着速写本的手指微微发颤：“你什么时候画的？”

“刚才你看‘午夜魅影’的时候。”江言之的耳尖红了，却没移开视线，眼神亮得像温室顶上的阳光，“喜欢吗？”

“喜欢。”林奈把速写本抱在怀里，感觉那几行字像带着温度，烫得她心口发暖。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是温然发来的消息：“抱歉啊林奈，我临时有点事，去不了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林奈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江言之：“温然说他来不了了。”

江言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没事，我们自己看也一样。”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正好可以慢慢看，不用赶时间。”

林奈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温然不来，好像也没那么遗憾。

两人沿着温室的小径慢慢往前走，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短，几乎要叠在一起。江言之给她讲各种兰花的名字，什么“跳舞兰”“大花蕙兰”“墨兰”，说得头头是道，林奈才知道，他为了今天的约会，特意查了好多资料。

“你看这株，”江言之指着一盆紫色的蝴蝶兰，花瓣上的纹路像画上去的，“是不是很像你上次说的那种？”

“嗯！”林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花瓣，“颜色比我想象中还深，像……”

“像你画画时用的深紫颜料。”江言之接过她的话，语气自然得像说过千百遍。

林奈转过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阳光在他瞳孔里跳跃，像撒了把金粉，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转回头，假装认真看花：“是、是有点像。”

走到温室尽头的休息区，江言之让她坐在长椅上，自己去买了两支冰淇淋。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一小束用玻璃纸包着的紫色蝴蝶兰，花瓣上沾着水珠，新鲜得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

“给你。”他把冰淇淋和花一起递过来，眼神有点紧张，“刚才看见有卖的，觉得你会喜欢。”

林奈接过花，指尖碰到他的手，又是一阵熟悉的麻酥感。冰淇淋是草莓味的，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刚好压下脸上的热意。“谢谢你，言之。”她看着他，忽然觉得直呼他的名字也没那么难了。

江言之的眼睛亮了亮，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冰淇淋的甜。“林奈，”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低，“你还记得运动会那天吗？”

林奈愣了一下：“记得啊，我摔了膝盖，还是你背我去医务室的。”

“不是这个，”江言之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蝴蝶兰上，“是你在看台上给我加油的时候，喊得特别大声，比谁都用力。”

林奈的脸又红了：“那不是怕你跑不动嘛……”

“不是，”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很深，像温室里的潭水，“我那时候就想，要是能一直听你这么喊，好像跑多少圈都不累。”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像透明的，林奈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连冰淇淋化了都没察觉，甜腻的汁水顺着指缝流下来。

“啊！”她低呼一声，连忙去掏纸巾。

江言之比她更快，拿出纸巾握住她的手，轻轻帮她擦拭。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巾传过来，烫得她像被阳光晒过的花，连呼吸都忘了。

温室里很安静，能听到风扇转动的声音，还有彼此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在空气里，敲在蝴蝶兰的花瓣上，也敲在彼此的心尖上。

林奈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这温室里最美的，不是“午夜魅影”，也不是那些开得热闹的兰花，而是此刻他指尖的温度，和藏在眼底的、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也许，有些秘密，根本不用刻意说出口。

就像此刻，空气里弥漫的，除了兰花的清香，还有一丝悄悄绽放的、名为“喜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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