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傍晚的画室被夕阳染成了暖橙色，松节油的气味里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有种让人安心的慵懒。林奈握着画笔，对着画板上的夕阳发呆——橘红的霞光漫过天际，像被打翻的颜料盘，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笔锋在画布上悬了许久，迟迟落不下去。

“这里的层次要再晕开些。”江言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熟悉的低哑。他俯身在她耳边，指尖轻轻点在画布左下角，“夕阳落在地面的影子，是带点紫灰色的，不是纯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奈的脸颊瞬间烫了起来，握着画笔的手微微发颤：“哦、哦好。”她低头调颜料，余光却瞥见他搭在画架边缘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像在打某种温柔的节拍。

温然坐在不远处的画架旁，手里转着支画笔，目光时不时飘过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林奈假装没看见，可心里像塞了团棉花，闷得发慌。

画到夕阳沉进地平线时，江言之忽然说：“画完这张，我们去操场走走吧。”

林奈的心跳漏了一拍，笔锋在画布上蹭出道浅痕：“去操场干嘛？”

“看晚霞。”他说得认真，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今天的晚霞特别好看，你上次说想画动态的光影。”

她想起上周确实跟他提过，说静态的夕阳总少了分流动的美。原来他记在了心里。林奈点点头，脸颊的热度又升了几分：“好啊。”

收拾画具时，温然走过来，手里拿着本画册：“林奈，这本《印象派光影解析》借你看，里面有莫奈画的不同时段的晚霞，对你应该有帮助。”

“谢谢你。”林奈接过画册，指尖碰到他的，下意识地缩了缩。

“不客气。”温然笑了笑，目光在她和江言之之间转了圈，“你们要去操场？正好我也要回宿舍，顺路，一起走？”

林奈还没来得及回答，江言之已经背起两人的画具袋：“不顺路，我们要绕路买瓶汽水。”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拉起林奈的手腕就往外走。

“哎……”林奈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手里的画册差点掉在地上。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有小火苗顺着血管往上窜，烧得她耳根发烫。

走出画室，江言之才慢慢松开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他低头看了眼她泛红的手腕，喉结动了动：“疼吗？”

“不疼。”林奈摇摇头，心里却甜丝丝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轻轻交缠，像幅流动的画。

操场的看台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落叶在地面打着旋。江言之把画具袋放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两瓶橘子味汽水，拧开瓶盖递过来一瓶：“给。”

气泡在瓶口滋滋地冒，混着晚风的凉意，吹得林奈的刘海轻轻颤动。她抿了口汽水，橘甜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忽然听到江言之说：“林奈，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汽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玻璃硌着掌心，却压不住那股滚烫的悸动。“嗯。”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江言之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暖金色，眼神里藏着的紧张和认真，像被剥开的橘子糖，甜得晃眼。“你还记得高一那年，你帮我捡钢笔吗？”

林奈愣了一下，想起那个闷热的午后，他的钢笔滚到自己脚边，银色的笔帽在阳光下闪着光。她捡起来递给他时，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他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记得。”

“从那时候起，我就喜欢你了。”

江言之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在林奈耳边炸开。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慌乱。

“我知道我以前很别扭，说话不好听，总惹你生气。”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带着点试探的小心翼翼，“但我看到你跟温然走在一起，会着急；看到你为别人笑，会难过；看到你画画时认真的样子，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风卷着晚霞的余晖掠过看台，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眼神那么认真，像在描摹一幅最珍贵的画，一字一句都带着滚烫的温度：“林奈，我喜欢你，不是邻居的那种喜欢，是想每天跟你一起看夕阳，想帮你改一辈子画，想……牵着你的手走到很远的那种喜欢。”

林奈的眼眶忽然就湿了，汽水在手里变得冰凉，可心里却像被夕阳烤得暖暖的。那些藏在橡皮里的纸条、画笔下的侧影、伞下的倾斜、温温室里的触碰，此刻都有了答案，像散落的拼图终于凑成了完整的画面。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哽咽，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你以前对我那么凶，就是因为喜欢我啊？”

江言之的耳尖瞬间红透，像被夕阳烧过的云，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那时候……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一看到你，心跳就乱了，话到嘴边就变了味。”

看着他难得的窘迫，林奈忍不住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砸在汽水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很烫，带着点紧张的颤抖，掌心的纹路硌着她的指尖，却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江言之，”林奈看着他的眼睛，夕阳的金光在她眼底跳跃，像撒了把碎钻，“我也是。”

三个字很轻，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漾开圈圈涟漪。江言之愣住了，眼睛慢慢睁大，像被点亮的星空，里面翻涌着不敢置信的狂喜。他反手握紧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发颤，带着点怕惊扰了美梦的小心翼翼。

“我说，我也是。”林奈笑中带泪，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蝴蝶落上花瓣的轻吻，“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晚霞在天边烧得正烈，把整个操场都染成了橘红色。江言之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哑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林奈，我好开心。”

风卷着槐花香掠过看台，带着橘子汽水的甜，还有两颗紧紧相依的心跳声。林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夕阳的味道，忽然觉得，这大概是她见过最美的晚霞——因为身边有他，连风都带着甜。

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灯，像散落的星辰。江言之牵着林奈的手走下看台，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紧紧依偎，再也没有分开。

“明天早上，我还在楼下等你。”

“好。”

“去画室画日出？”

“好啊。”

晚风里，他们的笑声像被揉碎的星光，落在彼此的掌心，成了这个夏天最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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