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早读课的铃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教室里的琅琅书声也渐渐歇了势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奈悄悄拉开书包拉链，那只装着樱桃的玻璃罐静静躺在里面，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罐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书页上，像撒了把会动的金粉。

罐子里的樱桃颗颗饱满，红得像淬了色的玛瑙，果皮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一看就新鲜得很。她想起早上江言之递过罐子时的样子——他指尖微微发紧，像是有点紧张，说“昨天路过水果店看到的，看着很甜”时，耳根悄悄泛着红。那点不易察觉的局促，比樱桃本身更让人心头发软。

“在看什么好东西呢？”后座的赵晓曼像只灵敏的小松鼠，脑袋“嗖”地探了过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我的天，这樱桃也太绝了吧！红得发亮，看着就甜到心坎里去了！哪来的？”

林奈被这突然凑近的脑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回拢了拢书包，脸颊有点发烫：“就……朋友送的。”

“朋友？”赵晓曼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眨了眨眼，手指偷偷指了指斜前方江言之的座位，“是‘那个’朋友吧？上次下雨送你回家的那个帅哥——江言之，对不对？”

林奈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嘴上却还在逞强：“别乱说，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特意买这么新鲜的樱桃？普通朋友会下雨冒雨送你回家？普通朋友会……”赵晓曼掰着手指头数，忽然压低声音，“会上课偷偷看你不下二十次吗？”

林奈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江言之的方向。他正好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江言之的眼神亮了亮，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然后迅速转了回去，耳根却明显红了一片。

林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慌，又有点甜。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指尖却忍不住摸向书包里的玻璃罐。冰凉的罐身透过指尖传来凉意，刚好压下了脸颊的热度。

她小心翼翼地从罐子里捏出一颗樱桃，小小的，圆滚滚的，红得快要滴出水来。指尖碰到果皮上的水珠，凉丝丝的。她犹豫了一下，飞快地塞进嘴里。

牙齿轻轻咬破果皮的瞬间，清甜的汁水立刻在舌尖炸开，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微酸，一点都不腻。那股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连带着心里也甜丝丝的，像灌了蜜似的。

就在这时，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从前面传了过来，边缘还带着点褶皱，显然是被人捏了很久。林奈认得，那是江言之常用的草稿纸，右下角还有他专属的小标记——一个小小的勾，像是解题时随手画的。

她悄悄展开纸条，江言之的字迹跃然纸上，笔锋干净利落，带着点少年人的锐气：“甜吗？放学带你去摘，学校后面的樱桃树熟了。听说那棵树是老教师种的，每年这个时候都结满果子，就是有点高，我可以帮你摘最高处的，最甜。”

最后那个“甜”字，他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透着股藏不住的期待。

林奈看着纸条，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连带着眼里都漾起了笑意。她拿起笔，想了想，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圆滚滚的笑脸，眼睛画成了弯月亮，还特意在脸颊旁画了两个小小的红晕。画完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擦掉重画，又怕弄皱了纸条，只好小心翼翼地叠成原来的样子，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档，轻轻戳了戳前排同学的背，示意他传过去。

纸条传过去的过程像一场无声的秘密接力，每多过一个人的手，林奈的心跳就快一分。直到看到江言之悄悄接过纸条，快速展开，然后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大概是看到那个有点笨拙的笑脸了吧。

没过一会儿，纸条又传了回来。林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悄悄打开，只见背面多了一行字，比刚才的字迹更轻快些：“笑脸很可爱。那我放学后在老地方等你——就是上次送你回家的那个公交站，不见不散。”

最后那个“不见不散”，他用了加粗的笔画，像是在强调。林奈看着那行字，手指在“不见不散”上轻轻摩挲着，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甜得冒泡。

她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语文书的第32页——那是她最喜欢的一篇课文，讲的是春天的故事。夹好后，她还特意按了按，生怕它掉出来。

课间操的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同学们像刚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往操场涌。林奈也跟着站起来，刚走出座位，就看到江言之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两瓶冰镇汽水，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一看就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他看到林奈，眼睛亮了亮，快步走了过来，把其中一瓶递给她：“刚从小卖部抢的，冰的，天热，喝点凉快。”

林奈接过汽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江言之的耳朵更红了，林奈的脸颊也烧了起来。

“谢……谢谢。”林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汽水，瓶身上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是她喜欢的口味。

“樱桃吃了吗？”江言之的声音有点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很在意她的评价。

“吃了，”林奈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认真地说，“很甜，特别甜。”

江言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嘴角扬起的弧度再也藏不住：“那就好。”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学校后面的那棵樱桃树，结的果子比这个还甜，就是长得高，到时候我爬树帮你摘，保证摘最大最红的。”

“不用爬树吧，多危险啊。”林奈下意识地说，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多余，反而像是在关心他，脸颊更烫了。

“没事，我爬树很厉害的，小时候经常爬。”江言之拍了拍胸脯，像个急于展示自己的小男孩，“保证安全，放心吧。”

这时，赵晓曼凑了过来，故意撞了撞林奈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江同学，你这汽水不错啊，给我也来一瓶呗？”

江言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小卖部应该还有，我再去买？”

“逗你的呢，”赵晓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可不当电灯泡，你们继续，继续哈。”说完，她冲林奈挤了个眼色，转身跑开了。

空气里仿佛只剩下她和江言之的呼吸声。林奈低头拧开汽水瓶盖，冰凉的气泡“滋滋”地冒出来，她抿了一小口，甜味混着气泡在舌尖炸开，清爽又解渴。

“那……我先下去了，要站队了。”江言之指了指操场的方向。

“嗯，好。”林奈点点头。

看着江言之离开的背影，他走路的姿势都带着点轻快，像是有什么好事。林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汽水，又摸了摸语文书里夹着的纸条，心里甜得像刚吃的樱桃，又像汽水里的气泡，满满都是欢喜。

周围的同学似乎都看出了些什么，路过时总会偷偷看他们两眼，还有人对着林奈挤眉弄眼。林奈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有种隐秘的快乐，像藏在口袋里的糖，只有自己知道有多甜。

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就像这课间的十分钟，因为一颗樱桃、一张纸条、一瓶汽水，变得格外漫长又短暂。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在诉说着比言语更动人的故事。

放学的铃声还没响，但林奈已经开始期待了。期待那棵结满甜樱桃的老树，期待那个说要帮她摘最高处果子的少年，更期待这段刚刚开始，就已经甜得让人舍不得放手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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