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番外：赤子之心·萧秋水的永恒】

那日的阳光很好，浣花溪的水泛着粼粼金光。我举着刚买来的糖人小兔，转身便看见了她。

她站在柳树下，穿着一身过于昀丽的绯色衣裙，与这温软的江南水乡格格不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躲闪，像只受惊的小鹿，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目光里有震惊，有茫然，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极深的恍惚。

然后，她对着我，脱口喊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李沉舟。”

声音里的惊惶不似作伪。我愣住了，心底莫名有些异样，不是因被认错，而是为她那一刻眼中流露出的、仿佛透过我在看另一个影子的复杂情绪。她……可是受过什么苦楚？

后来，她便时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有时是在山门前，用那跑调到令人忍俊不禁的调子，唱着从未听过的、词意却有些忧伤的曲子；有时是“偶然”遇到，捧着她自己做的、形状古怪却心意满满的糕点；有时只是安静地跟在身侧，听我讲些练剑的趣事，或是江湖的见闻。

她总是很容易脸红，说话也常常结巴，眼神怯怯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她说她家乡遭了灾，孤身一人流落至此。我信了。那样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除了浣花剑派的庇护，还能去哪里呢？

不知从何时起，看到她，心口便会泛起细细密密的怜惜，想要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不让她再受半分风雨。看到她因为我带来的小玩意儿而展露笑颜，那笑容虽浅，却像拨开乌云的月光，能照亮我整个胸膛。我开始期待每一次与她“偶遇”，开始笨拙地留意她爱吃的点心，喜欢看的风景。

我想，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花灯节那晚，我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想将那盏最精巧的走马灯送给她，想告诉她我的心意。可当我买好灯转身，她却不见了。找到她时，她跌坐在阴暗的巷子里，衣衫微乱，唇瓣红肿带着血痕，满脸泪痕。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是谁？竟敢如此欺辱她！

她编造了遭遇地痞的谎言，我虽不全信，却也不忍逼问。只是从那以后，她眉宇间似乎总笼着一层淡淡的、我无法触及的忧愁。那个名叫柳随风的、眼神冰冷的男人出现后，这种不安感更重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满敌意和轻蔑，看她的眼神则带着一种……仿佛在看自家不听话的物什般的掌控感。

我隐隐猜到，她口中的“李沉舟”，她偶尔的走神和恐惧，或许都与这有关。

可我依旧固执地相信，只要我足够好，足够真诚，总能暖化她心中的坚冰，带她离开那些让她害怕的人和事。

所以，在那个月色很好的晚上，我还是将满腔的爱意与承诺，毫无保留地捧到了她面前。

“我……我心悦你！我想永远保护你，想……想娶你为妻！”

我看到她眼中的惊慌，听到她仓促的拒绝。心，一点点沉下去。而当柳随风出现，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警告我，甚至对我动手时，我明白了。我不是输给了不够好，而是输给了……她早已被划定的归属。

她跟着柳随风离开的那天，没有道别。

我在她住过的小院外站了一夜。晚露浸湿了衣袍，寒意刺骨，却比不上心中的空茫。我知道，她走了，回到了那个“李沉舟”的身边。

后来，我下了山，踏入江湖。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武功修炼和行侠仗义中。手中的剑越来越快，名声越来越响。我遇到过很多人，包括唐方姑娘。她很好，聪慧，美丽，侠义心肠，我们并肩作战，默契无间。

友人问我，为何不接受唐姑娘的心意。

我望着天边流云，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年浣花溪畔，她惊慌失措喊错名字的模样；是山门前，她闭着眼、视死如归般唱着跑调歌曲的可爱；是月光下，她听着我笨拙告白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萧某心中，早已有意中人。”我轻声回答。

“她……已有归宿。”

是的，归宿。那个叫李沉舟的男人，那个能让柳随风那样的人物俯首听命、能让她那般畏惧又无法逃离的男人，给了她归宿。

而我，晚了一步。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未曾有过机会。

心底那份最初炽热如烈火的爱恋，在岁月的沉淀下，渐渐冷却，凝成了一块晶莹剔透、却永带一丝冰凉的水晶。它不再灼人，只是安静地存在于心房的某个角落，提醒着我，曾有那么一个人，让我初次心动，让我想要倾尽所有去守护。

爱一个人，未必一定要占有。

知道她在那座森严的堡垒里，安然地活着，岁月静好，便已足够。

我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手中这柄剑，能足够锋利，能扫平这江湖尽可能多的险恶，能让她所在的那方天地，少一些风雨，多一分安宁。

守护她，成了我仗剑天涯的全部意义。

这或许，是我这颗赤子之心，所能给予的，最深沉、也最永恒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