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的事

（番外：愿我如星君如月）

初遇·雪夜

笛家堡那场精心策划的逃亡，耗尽了年幼笛飞声最后一丝力气。冰冷的雪粒子砸在他满是污垢和血痕的脸上，身后的追喊声越来越近，他咬着牙，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冲进一条漆黑的小巷，最终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冰冷的雪泥里，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预料中的抓捕并未到来。

他是在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和一点点暖意中恢复意识的。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张脏兮兮却难掩精致的小脸。是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女娃娃，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被雪水濡湿的单薄红衣，正跪在他身边，用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还算干净的破布，笨拙地擦拭他额头凝结的血污。见他醒来，她吓得往后一缩，随即又像是鼓起莫大勇气，将怀里紧紧捂着的一个已经冷硬的馒头递到他嘴边，带着哭腔小声说：

“你……你吃。吃了就不冷了，也不疼了。”

她自己也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发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未散的惊恐，却固执地举着那个救命的馒头。

那一刻，濒死的笛飞声，在这冰天雪地里，抓住的不是馒头，是唯一一点能感知到的、活着的温度。

相伴·微光

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笛飞声伤好后，带着这个自称“阿谯”的小女孩，开始了在江湖最底层挣扎求生的日子。他偷馒头，她望风；他与人抢夺栖身的破庙角落，她就用那双后来让无数人痴迷又恐惧的眼睛，凶狠地瞪着那些试图欺负他们的人；他练功到浑身是伤，她就默默采来最普通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一边掉眼泪一边小声骂他“笨蛋”。

没有金鸳盟，没有血腥的杀戮，只有两个小兽般互相舔舐伤口的孩子。

阿谯的性子，在日复一日的相依为命里，渐渐显露出偏执的苗头。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笛飞声，会因为他多看了哪个乞讨的小姑娘一眼而闷闷不乐半天，会把他给她的、哪怕是最粗糙的食物都当成宝贝藏起来。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一个笛飞声。

笛飞声则依旧是沉默的，冷硬的。但他会把抢到的最好的食物留给她，会在寒冬里把唯一一件能御寒的破袄裹在她身上，会在她做噩梦惊醒时，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却会生硬地拍拍她的背。

他练功越来越刻苦，眼神越来越冷厉。他知道，只有变得足够强，才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护住身后这个唯一会为他哭、为他笑、视他如性命的小尾巴。

星月·渐明

岁月流转，昔日的两个孩子渐渐长大。

笛飞声凭借惊人的武学天赋和狠厉的手段，开始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创立了金鸳盟的雏形。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偷抢度日的少年，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可他身后，始终跟着一抹红衣。

角丽谯出落得越发美艳动人，眉梢眼角都是风情，手段也愈发诡谲狠辣，成了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忠心的刀。她替他扫清一切障碍，替他打理盟中事务，将那些试图靠近他的女人或杀或逐。

外人只道角丽谯是笛飞声麾下最疯的一条狗，对他有着病态的占有欲。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不仅仅是占有。

是无数个雪夜里互相依偎的暖。 是饥肠辘辘时分享的一个冷馒头。 是遍体鳞伤时笨拙的包扎和无声的陪伴。

笛飞声依旧很少说话，对她的偏执和那些血腥手段，有时会蹙眉，却从未真正阻止。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如同习惯了自己的影子。他站在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冰冷的位置，回头时，总能看见那抹如火焰般灼热、亦步亦趋跟着他的红。

她是他黑暗血腥世界里，唯一鲜明、唯一不会背叛的颜色。

一次，笛飞声闭关冲击功法瓶颈，遭遇凶险反噬，呕血不止。角丽谯不顾自身安危，强行闯入闭关的密室，用自己半身功力为他疏导紊乱的内息，守了他七天七夜。

笛飞声醒来时，看到她憔悴不堪却满是欣喜的脸，和那因为损耗过度而灰败了几分的唇色。他沉默地看着她，许久，伸出手，极其生疏地，用指腹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蠢。”他哑着嗓子，只说了这一个字。

角丽谯却笑了，笑得如同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将脸埋进他带着血腥气却让她无比安心的掌心。

“我愿意。”她轻声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痴缠，“为了盟主，我什么都愿意。”

皎洁·长夜

又是一年中秋，金鸳盟总坛却无半分团圆喜庆，只有森严的戒备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笛飞声处理完叛徒，踏着月色回到寝殿。角丽谯依旧等在那里，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好的酒——都是按他的喜好准备的，虽然他知道，她自己并不喜欢这些。

他坐下，角丽谯立刻为他斟酒。殿内没有点太多灯烛，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银辉。

角丽谯看着窗外那轮圆满得有些刺眼的明月，忽然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和更多的、固执的期盼：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是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诗句，只觉得无比贴合她的心意。她不要做什么与他并肩的太阳，她只想做一颗环绕着他的星星，借他的光，也反射自己的微光，在这漫漫长夜里，彼此照耀，永不分离。

笛飞声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他抬眸，看向她。

月光下，她红衣似火，容颜绝艳，那双总是盛满偏执和疯狂爱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竟映着月华，流露出几分罕见的、属于少女的纯净憧憬。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在角丽谯有些失落的目光中，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与她一同望着那轮明月。

许久，就在角丽谯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时，她听到他低沉冰冷、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月亮，太远了。”

角丽谯的心猛地一沉。

却听他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极其隐晦的，近乎承诺的意味：

“你就在这儿。”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是遥不可及的月。 是他冰冷世界里，唯一燃烧的、真实的火焰。

角丽谯怔住了，随即，巨大的狂喜和满足瞬间淹没了她。她走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冰冷坚硬的玄甲上，感受着那份独一无二的、属于她的温度。

“嗯。”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满是幸福，“我就在这儿。永远都在。”

月光皎洁，星河无声。

他是她黑暗人生里唯一追逐的月亮。 而她，是他无边血海中唯一肯靠近、并被他默许存在的星辰。

夜夜流光相皎洁。 或许，这就是属于笛飞声和角丽谯的，最扭曲，却也最真实的……圆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