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冯灿的“对百里东君好”大作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成为了天启城一道……令人侧目的风景线。

她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又如同一场永不停歇的、单方面的“热情”风暴，精准地出现在任何百里东君可能出现的场合。

雕山小筑的表白只是开端。接下来的日子里：

· 百里东君在书阁看书，冯灿会“恰好”出现，递上一杯据说是她亲手泡的（实际是让侍女泡了十遍她才敢端出来）的提神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东君，看书累了吧？歇歇眼睛。”

· 百里东君与同窗讨论学问，冯灿会“偶然”路过，送上精致的（御膳房出品）点心，眼神“关切”：“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

· 甚至百里东君在校场练武，汗流浃背时，冯灿都能顶着烈日，抱着一罐冰镇的（差点把她自己冻僵）酸梅汤，在旁边喊：“东君！流了这么多汗，快补充点水分！”

每一次，百里东君的反应都是从最初的惊悚呵斥，到后来的僵硬无视，再到最后几乎形成条件反射的——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立刻周身紧绷，眉头紧锁，一副“又来了”的忍耐表情。

他试图跟她讲道理，冷着脸让她离远点。 他试图视而不见，把她当空气。 他甚至尝试过在她送东西时，直接转身就走。

但冯灿仿佛修炼出了金刚不坏之脸皮，无论他态度多冷，眼神多嫌弃，她总能顶着巨大的压力，完成她那套“送温暖”的流程，并且附赠一个自认为“深情款款”（实则因为紧张而显得有点扭曲）的笑容。

天启城的流言已经从“郡主疯了”升级为“百里公子造了什么孽”，连萧若风都私下找冯灿谈过几次，委婉地表示“灿儿，过犹不及”，但冯灿只是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表哥，我只是在表达我的歉意和……心意呀！”

终于，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百里东君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他刚从学堂出来，准备去城西的酒坊看看新到的酒曲，那把熟悉的、印着郡主府徽记的油纸伞就又凑到了他头顶。

“东君，下雨了，小心着凉。”冯灿举着伞，努力想罩住他，自己半个身子却淋在雨里，头发和肩膀很快湿了一片。

百里东君停下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避开，而是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

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厌恶或烦躁，而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困惑，以及一种被长久骚扰后的、濒临爆发的压抑。

“冯灿。”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一个月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看出她这些荒唐行径背后的真正目的：“戏弄我？报复我？还是你觉得，这样很有趣？”

冯灿举着伞的手微微一顿。

雨丝冰凉，落在她脸上，混合着某种真实涌上来的情绪。这一个月，她厚着脸皮，承受着各种异样的目光和内心的煎熬，不就是为了等一个……能说开的机会吗？

她看着百里东君那双写满疲惫和不解的眼睛，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有些单薄的衣衫，想起脑海里那些属于原主童年的、真正恶劣的行径，想起他那句“不知悔改”……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她猛地后退一步，收回了伞，任由雨水淋在自己身上。然后，在百里东君错愕的目光中，她对着他，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腰弯成了九十度。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大，穿透雨幕，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认真和哽咽。

百里东君愣住了。

冯灿直起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语速很快，却异常清晰：

“百里东君，对不起！为我小时候故意弄坏你的花瓣、在你的墨汁里加胶水、抢走你的木剑还掰断、还有……还有所有那些故意找你茬、给你添麻烦的事情道歉！”

她一口气说完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罪行，胸口剧烈起伏。

“我知道我很欠揍，小时候是，现在……可能也是。我知道一句道歉可能根本弥补不了什么，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我不奢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是……但是我希望能有机会弥补。我会改的，真的！”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雨巷里回荡：

“还有！我喜欢你！也是认真的！”

说完这最后一句表白，她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再次对着他鞠了一躬，然后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跑，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比任何一次“送温暖”后溜得都要快。

留下百里东君一个人，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雨水顺着他惊愕的脸庞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冯灿刚才那番话——道歉？为他小时候那些破事道歉？还……列举得那么详细？最后居然又表白了？！

这……这又是什么新的戏码？比公开表白和送温暖更高级的折磨方式？以退为进？

可是……她刚才那样子，淋得透湿，眼睛红红的，鞠躬时那用力过猛的样子，还有喊出“我喜欢你”时那种破釜沉舟的语气……好像……不完全是装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感席卷了百里东君。愤怒？好像没那么强烈了。厌恶？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冲淡了一些。剩下的，是一种巨大的、让他不知所措的茫然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

他被她搞得彻底不会了。

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浑身湿透，冷意浸骨，百里东君才猛地回过神来。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咒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酒曲，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同手同脚地、朝着与冯灿相反的方向，快步逃离了这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地方。

就好像……后面有鬼在追他一样。

而已经跑回郡主府、正在被侍女围着擦干头发、换下湿衣的冯灿，听到了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

【目标人物百里东君情绪：极度混乱、动摇、不知所措。好感度波动：-28 → -25。】

冯灿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脸，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他还是跑了，好感度也还是负数。

但……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开始不一样了。

她的“转换策略”，在经历了社死、骚扰和最后的真诚爆发后，似乎……终于撬动了一块坚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