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好,微风拂过,落下细碎的花瓣,像是下了一场浅粉色的雪。我坐在石凳上,面前是羲玄珍爱的那张古琴。
指尖落下,流淌出的不再是当年那杀伐般的噪音,而是清越婉转的曲调。十年修炼,除了凝聚人形,这手琴艺也算是我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静心修习的成果。
羲玄坐在我对面的石椅上,闭着眼,指尖随着节奏在膝上轻轻叩击。他近来愈发忙碌,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意,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窥见一丝往日的闲适。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真实的赞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阿灿,你的琴技……竟已精进至此。此曲意境悠远,闻之忘俗。是哪位名师指点?”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纯粹的询问。
我抚平微微颤动的琴弦,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阳光透过花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瞬间,他专注听琴的神情,与记忆中第一世那个竹林中白衣胜雪的琴师身影,缓缓重叠。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带着点酸涩,又带着点历经轮回后才懂的温柔。
我弯起唇角,笑了起来,眼神却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总被我制造出的噪音惹得无奈,却还是会耐心纠正我指法的清冷琴师。
“一个傻子。”我的声音很轻,带着笑,又像是叹息,融在飘落的海棠花瓣里,“一个……很好很好的傻子教的。”
羲玄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看着我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绪,那不像是在说一位师长,反倒像是在怀念某个烙印在心底、却又无可奈何的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追问,那句“傻子”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故事。为何我提及此人时,会是这般神情。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询问。
“王爷!”心腹侍卫快步走来,面色凝重,低声禀报,“宫里有消息传来,陛下……召了林将军、陈尚书入宫议事,并未通传王爷。”
刹那间,羲玄脸上那片刻的松弛与柔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摄政王的锐利与深沉。他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痛楚,随即被惯常的冷静覆盖。
他站起身,对我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却掩不住其中的疲惫:“阿灿,我有些事务需处理,今日便听到这里。你的琴……真的很好听。”
他匆匆离去,背影在繁花似锦的庭院里,显得有几分孤寂。
我独自坐在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按在冰冷的琴弦上。
看,连片刻的安宁都是奢侈。 那个“傻子”教我的琴,最终弹给了另一个“傻子”听。 而你们两个傻子,为何都要走上同一条路?
风吹过,海棠落英缤纷。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知道那场预谋已久的风暴,终于要来了。而我这首为他而学的曲子,不知还能再弹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