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危险的契约

傅砚深那句“你到底是什么人？”如同冰锥，悬在墨听澜的头顶，寒气浸透了书房的每一寸空气。

他逼近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探究与锐利，几乎要撕破她辛苦维持的“林澜”的伪装。

墨听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她怀疑这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是否清晰可闻。

但她不能退缩。此刻的退缩，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姐姐的冤屈将永沉海底。

她强迫自己抬起下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努力维持着一种因专业判断被质疑而生的、略带疲惫的坦然

墨听澜（林澜）傅先生，我是什么人，在您的邀请函抵达之前，想必您的人已经调查过了。一个略懂修复技艺的普通人而已。

她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迫人的视线，目光重新落回那件笔洗，指尖隔着手套，虚虚拂过那狰狞的断面，语气带着一种沉浸于器物本身的专注，试图将刚才的“惊人之语”归结为顶尖修复师玄妙的“直觉”与“经验”。

墨听澜（林澜）至于我刚才说的……傅先生信也好，不信也罢。

墨听澜（林澜）器物有灵，长期的伤痕会形成独特的应力结构和微观印记，对于手感敏锐的修复师而言，读出它破损时承受的力道方式，并非完全不可能。

墨听澜（林澜）而残片的去向，不过是基于力学轨迹的一种合理推测。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墨听澜（林澜）或许，傅先生可以查证一下，当年事发之地，是否有被忽略的角落？

傅砚深没有立刻回应。他依旧紧紧盯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吹过古老树枝的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良久，傅砚深眼底那剧烈的波动渐渐平复下去，重新凝结成深不见底的寒冰。

但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却并未消散，反而转化为一种更实质性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冷静。

他缓缓退后半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却并非放松，而是像猎手重新评估猎物的价值。

傅砚深合理的推测？

他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无形的弧度，意味难明

傅砚深林小姐的‘推测’，很大胆。

他绕过书桌，重新坐回那张宽大厚重的扶手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慌的轻响。

傅砚深笔洗的修复，可以交给你。

他终于开口，做出了决定，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而非商量

傅砚深但有一个条件。

墨听澜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墨听澜（林澜）傅先生请讲

傅砚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脸上缓缓扫过

傅砚深这件笔洗，以及深园里其他需要你出手的藏品，都价值连城，且……意义特殊。我不希望修复过程有任何闪失，更不希望修复技艺的核心细节外泄。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构成一个具有压迫感的姿态：

傅砚深所以，在笔洗修复完成之前，你需要住在深园。

墨听澜瞳孔微缩。

尽管从接到邀请时那句“做好停留数日的准备”就已料到这种可能

但亲耳听到这个要求从傅砚深口中说出，带着近乎囚禁的意味，还是让她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墨听澜（林澜）住在深园？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合理的疑问

墨听澜（林澜）傅先生，我的工具和部分习惯使用的材料都在我的工作室……

傅砚深深园有最顶级的修复工作室，设备比你那里的只优不差。缺少任何材料或工具，列出清单，会有人立刻送来。

傅砚深打断她，语气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傅砚深你的活动范围，主要限于为你安排的客房、专用工作室，以及相关的公共区域。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深园其他区域，尤其是主楼西翼。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将她的自由圈定在方寸之间。

墨听澜沉默着，快速权衡。入住深园，固然意味着失去部分自由，身处险境

但同时也获得了近距离接触更多可能藏有姐姐死亡线索的藏品、观察傅砚深及其往来人物的绝佳机会。风险与机遇并存。

墨听澜（林澜）这……似乎超出了普通修复合作的范畴，傅先生。

她抬起眼，语气带着适当的谨慎和一丝被冒犯的疏离

墨听澜（林澜）我理解您对藏品的重视，但这样的安排，是否有些……

傅砚深苛刻？

傅砚深替她说出了那个词，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傅砚深林小姐，深园不是寻常地方，这里的规矩，自然也不同。你可以将之视为一份特殊的‘契约’。

他稍作停顿，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傅砚深当然，相应的报酬，也会远超市场标准。并且，深园会保障你在此期间的一切所需和安全。

安全和所需？墨听澜在心中冷笑。最大的危险，或许就来自于眼前这个承诺保障她安全的人。

但她脸上却露出一丝权衡利弊后的松动，最终，像是为了艺术妥协一般，轻轻吁出一口气

墨听澜（林澜）我明白了。为了这件笔洗，也为了傅先生的信任，我接受这个条件。

傅砚深对于她如此“爽快”的答应，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神色。

傅砚深很好

他按下桌上的一个通话键

傅砚深陈姨，带林小姐去‘听松苑’的客房，确保她熟悉那里的环境和基本规矩。

很快，一位穿着素净、神情严肃的中年女管家无声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墨听澜知道，谈话结束了。她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件残破的笔洗，仿佛那是她留下的“人质”，然后转向傅砚深，微微颔首

墨听澜（林澜）傅先生，那我先告退，去安顿一下。

傅砚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已经重新落回桌面，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墨听澜跟着那位被称为“陈姨”的管家走出书房，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个充满压迫感的空间和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走廊幽深，光线暗淡，脚下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陈姨在前方引路，步伐规矩，一言不发，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墨听澜跟在后面，看似平静地观察着沿途的一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仍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合作，这是一场交易。她用自由，换取了留在敌人心脏地带的资格。这份“危险的契约”已经签订，而赌注，是真相，或许还有……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