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苑”是深园东侧一座相对独立的小院落,白墙灰瓦,环境清幽,推开窗便能望见一小片苍翠的松林。
然而,这份幽静之下,是无处不在的禁锢。
墨听澜的房间宽敞雅致,设施一应俱全,但她敏锐地注意到,窗户装有内嵌的、难以察觉的加强结构,而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陈姨,就住在离她不远处的佣人房里。
第二天清晨,墨听澜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她简单洗漱后,推开房门,陈姨已经如同幽灵般静立在廊下。
陈姨林小姐,早餐已经备好。傅先生吩咐,您用完餐后可以直接去工作室。
陈姨的声音平板无波
陈姨您的工具和初步需要的材料,已经送过去了。
墨听澜(林澜)谢谢,有劳了。
墨听澜点头。
早餐是在听松苑的小餐厅单独用的,精致却冰冷。
之后,陈姨引着她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主楼后翼一个采光极佳、设备堪称顶级的房间。
这里明显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修复工作室,通风、湿度都控制得极好,工作台上已经摆放着那只残破的汝瓷笔洗,以及她带来的部分基础工具。
陈姨傅先生交代,您工作期间,不会有人打扰。如有任何需要,可以按铃。
陈姨指了指墙上的一个呼叫按钮
陈姨午餐和晚餐会按时送来。请问您现在需要什么吗?
墨听澜(林澜)暂时不需要,谢谢。
墨听澜环顾着这个华丽的工作牢笼。
陈姨微微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门合上的轻响,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墨听澜走到工作台前,戴上手套,却没有立刻开始工作。
她需要先熟悉这个空间,确认是否有监控。她假装整理工具,目光细致地扫过墙壁、天花板、角落……并未发现明显的摄像头,但她不敢掉以轻心,傅砚深的手段,绝不会如此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笔洗上。正当她拿起放大镜,准备仔细观察断面结构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了。
墨听澜(林澜)进
墨听澜应道,心中微凛。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正是傅砚深。他换了一身深色的休闲装,少了几分昨日的凌厉,但那份迫人的气场依旧。
傅砚深还习惯吗?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工作台,最后落在她脸上。
墨听澜(林澜)条件很好,无可挑剔。
墨听澜放下放大镜,语气平和。
傅砚深走近,站在她身侧,距离保持在一个既不远也不近的、微妙的位置。他能闻到她发间极淡的、不同于深园任何一种香氛的清新气息。
傅砚深开始工作了?
他看着笔洗。
墨听澜(林澜)先做前期的观察和记录。
墨听澜回答,尽量让对话显得专业而平常
墨听澜(林澜)需要确定最合适的粘合剂和补配方案。
傅砚深“嗯”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的视线并未离开那件笔洗,沉默了几秒,忽然用一种听起来很随意的口吻问道:
傅砚深林小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手艺和……敏锐的感知力,师承哪位大家?
来了。墨听澜心中警铃微作。她垂着眼,调整着台灯的角度,让光线更均匀地打在笔洗上,语气带着适当的谦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墨听澜(林澜)家学而已,谈不上师承。我父亲早年喜欢摆弄这些,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他去世得早,没留下什么名号。
傅砚深哦?
傅砚深转头看她,目光深邃
傅砚深令尊也是修复师?
墨听澜(林澜)不完全是
墨听澜早已准备好说辞,流畅应对
墨听澜(林澜)只是个爱好者,在乡下开过个小古玩店,收些残破玩意儿自己修补着玩。登不上大雅之堂。
傅砚深乡下……
傅砚深咀嚼着这个词,看似随意地追问
傅砚深哪个乡下?说不定我还去过。
墨听澜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平静,报出了一个南方小镇的名字,那是她为“林澜”这个身份精心准备的、经得起查证的背景地之一。
墨听澜(林澜)一个很小的地方,傅先生想必没听说过。
傅砚深不置可否
傅砚深看来林小姐是家学渊源,天赋异禀。
他话锋突然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
傅砚深你刚才说,‘器物有灵’,能感知到强烈的情绪。这种说法,倒是很有趣。你似乎……对这种玄妙的东西,接受度很高?
墨听澜捏着镊子的指尖微微用力。她知道,他还在试探昨天她关于笔洗“恨意”与“决绝”的论断。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诚,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探讨意味
墨听澜(林澜)傅先生,长期与古物打交道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迷信’
墨听澜(林澜)我们触摸的是成百上千年的时光,有时会觉得,这些器物不仅仅是冰冷的物件,它们承载了使用者的气息、经历的故事。
墨听澜(林澜)所谓‘灵性’,或许就是这种历史沉淀留下的独特‘气场’或‘包浆’吧。这只是一种感觉,很难用科学解释,让傅先生见笑了。
她巧妙地将话题从“超自然感知”引向了更泛化的、行业内常见的“玄学”感觉,试图淡化自己能力的特殊性。
傅砚深感觉……
他重复了一遍,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重新落回笔洗
傅砚深希望林小姐对这笔洗的‘感觉’,能真正指引你修复它,找回它失去的部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更随意的,仿佛只是主人关心客人的口吻问道
傅砚深对了,林小姐以前……来过这个城市吗?或者,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这里?
墨听澜的后背瞬间绷紧。他是在调查她的社交圈,试图寻找她与墨听雪可能存在的关联吗?
墨听澜(林澜)没有
她回答得快速而肯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背井离乡的淡淡落寞
墨听澜(林澜)这是我第一次来。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
工作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
傅砚深似乎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或者说,墨听澜的回答过于完美,反而加深了他的某种疑虑。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笔洗冰凉的釉面,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或者说……是某种执念。
傅砚深你工作吧
他终于直起身
傅砚深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陈姨,或者……按铃。
傅砚深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傅砚深门再次关上。
傅砚深墨听澜一直挺直的脊背,在确认他脚步声远去后,才微微松懈下来。她靠在冰凉的工作台边,才发现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傅砚深每一次与傅砚深的对话,都像在走钢丝。他看似随意的询问,背后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而她,这个戴着“林澜”面具的囚徒,必须时刻警惕,在无数珍贵的藏品之间,小心翼翼地拾取可能关乎姐姐死亡的记忆碎片,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