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清晨,不再只有鸟鸣和鼾声,还多了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与略显混乱的吆喝。在杨昭的强力推行下,针对全体山贼的“军事化训练”正式拉开了帷幕。
聚义厅前的空地,被临时划为了操练场。百十号人高矮胖瘦不一、穿着五花八门的人,被分成了三个小队,由杨昭暂时指定的、看起来还算稳重的几个小头目带领着。
杨昭站在一个简陋的木台上,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衫,虽然脸色依旧带着点“病弱太子”的底色,但眼神锐利,身姿挺拔,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从今日起,每日卯时点卯,晨操一个时辰!”杨昭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练的不是什么高深武功,而是纪律!是服从!是令行禁止!”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不少人脸上都带着不以为然。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自认为),有的甚至见过血,觉得真刀真枪干就完了,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有什么用?
“现在,第一个科目,站军姿!”杨昭不理会下面的议论,开始亲自示范,“两脚分开六十度,两腿挺直,大拇指贴于食指第二关节,两手自然下垂,中指贴紧裤缝线!收腹、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他动作标准,一丝不苟,自有一股凛然之气。然而,台下众人模仿起来,却是千奇百怪,歪瓜裂枣。
有像没骨头一样左右摇晃的,有挺胸挺成罗锅的,有两条腿岔开快成一字马的,更有甚者,手指头抠鼻子、挠裤裆,小动作不断。
“哈哈哈,李老四,你他娘站得像只等着挨刀的瘟鸡!”
“王老五,你裤裆里有虱子吗?扭个没完!”
“这他娘是干啥?当木头桩子?老子是来当山贼快意恩仇的,不是来当傻子的!”
哄笑声、抱怨声此起彼伏。
尤其是站在第一排中间的几个汉子,脸上不屑的神色最为明显。
为首一人,绰号“黑塔”,身高八尺,膀大腰圆,是山寨里有名的莽夫,自恃有几分力气,对杨昭这个“空降”的年轻寨主本就有些不服。
他旁边一个瘦高个,眼神闪烁,绰号“竹竿”,是黑塔的跟班,最擅长煽风点火。
还有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叫“刀疤”,据说以前在边军混过几天,此刻抱着膀子,一脸“老子是专业的,你这套是垃圾”的表情。
杨昭面无表情,走下木台,一个个纠正动作。
走到黑塔面前时,这家伙虽然勉强摆出了姿势,但浑身肌肉紧绷,眼神斜睨,充满了挑衅。
“肩膀放松,目视前方。”杨昭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勉强动了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夏日清晨的太阳也开始展露威力。
只是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对于这些平日里散漫惯了的山贼来说,却比让他们扛着大刀跑十里路还难受。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浑身肌肉酸痒难耐。
“他娘的!老子不站了!”黑塔第一个爆发,猛地放松身体,活动着脖颈,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寨主!你这到底是搞什么名堂?站着就能把官兵站死吗?有这功夫,不如让大家多练练刀法!”
“就是!寨主,兄弟们是来跟你吃香喝辣的,不是来当木桩子的!”竹竿立刻附和。
刀疤也阴阳怪气地开口:“寨主,你这套,我在边军都没见过。当兵打仗,靠的是血勇,是刀快,站着不动,那是靶子!”
这三个人一带头,原本就躁动不安的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纷纷抱怨起来。
“对啊寨主,这有啥用?”
“腿都麻了!”
“俺想尿尿!”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几个小头目试图呵斥,却压不住众人的喧哗。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张三,突然小眼睛一亮,觉得表现自己“妙计”的机会来了。他猛地跳到一块石头上,尖着嗓子喊道:“肃静!肃静!听我一言!”
众人一愣,都看向他。
张三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地说:“寨主此法,定然蕴含深奥兵法!依我看来,此乃‘草木皆兵’之计!咱们站着一动不动,远远看去,就跟树林子一样!官兵来了,还以为这里没人,等他们走近,咱们再突然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妙啊!寨主果然高瞻远瞩!”
众人:“……”
杨昭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李四一看张三出了风头,也不甘示弱,挤上前大声道:“不对不对!张三你懂个屁!寨主这明明是‘金鸡独立’阵法!你看大家单脚……哦不是,是双脚站着,这是在练下盘功夫!等练到高深境界,就算在独木桥上也能如履平地,到时候劫道……不是,是杀敌,那叫一个稳!”
众人再次无语,看向杨昭的眼神更加诡异了,甚至带着点同情——寨主手底下这都是什么人才?
黑塔等人更是哄堂大笑,刀疤讥讽道:“听见没?寨主,你的‘卧龙凤雏’都觉得你这是练杂耍呢!”
杨昭深吸一口气,知道不拿出点真本事,今天这训练是进行不下去了,自己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黑塔、竹竿和刀疤三人,淡淡道:“你们觉得,我让你们站的军姿,练的队列,是花架子,是无用之功?”
“难道不是吗?”黑塔梗着脖子。
“好。”杨昭点了点头,“那你们三个,一起上吧。若能碰到我的衣角,从今往后,训练内容由你们定。若不能,就给我老老实实站足一个时辰,并且打扫茅厕一个月。”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黑塔三人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黑塔一个人就能打三五个普通汉子,再加上身手灵活的竹竿和据说在军中练过的刀疤,三人联手,寨主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对手?
“寨主,此话当真?”黑塔眼中闪过凶光,他觉得这是夺权的机会。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杨昭负手而立,姿态悠闲。
“好!那就得罪了!”黑塔低吼一声,如同蛮牛般率先冲了过来,碗口大的拳头直捣杨昭面门。
竹竿则灵巧地绕到侧面,伸出爪子想去抓杨昭的胳膊。刀疤经验老道,沉腰坐马,一记扫堂腿攻向下盘,三人配合竟有几分默契。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有些人不忍地闭上了眼,仿佛已经看到杨昭被瞬间放倒的惨状。
然而,下一瞬间,情况突变!
就在黑塔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杨昭动了。
他仿佛早已预判到三人的攻击路线,脚下步伐玄妙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一侧,便让黑塔势大力沉的一拳擦着鼻尖而过。
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叼住了竹竿的手腕,顺势一带一拧。
“哎哟!”竹竿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条胳膊瞬间酸麻,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恰好撞向刀疤扫来的腿。
刀疤见状大惊,急忙收腿,但已然不及。竹竿被杨昭巧妙一送,像个破麻袋一样撞在他身上,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而杨昭在拧送竹竿的同时,右腿如同装了弹簧般无声无息地抬起,膝盖精准地顶在了因冲势过猛、收不住脚的黑塔小腹气海穴上。
“唔!”黑塔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脸色瞬间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巨大的痛苦让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捂着肚子缓缓跪倒在地,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
电光火石之间,三人联手,竟被杨昭轻描淡写地瓦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甚至没看清杨昭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三个最能打的刺头就已经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了。
那可是黑塔啊!力气最大的黑塔!
还有身手灵活的竹竿和据说当过兵的刀疤!
在寨主手下,竟然走不过一个照面?
张三和李四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张三喃喃道:“寨主……寨主果然是神仙下凡!这招……这招莫非是失传已久的‘沾衣十八跌’?”
李四连连点头:“定是如此!寨主威武!”
杨昭站在原地,气定神闲,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他扫了一眼在地上痛苦蜷缩的黑塔,以及狼狈爬起、满脸惊骇的竹竿和刀疤,缓缓开口:“现在,还觉得站军姿无用吗?”
他走到依旧爬不起来的黑塔面前,居高临下:“你力气大,但发力过猛,不懂收发,破绽百出。站军姿,练的就是对自身肌肉的控制,是‘稳’。”
他又看向眼神闪烁的竹竿:“你身法灵活,但下盘虚浮,一碰就倒。站军姿,练的就是根基,是‘定’。”
最后,他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刀疤脸上:“你懂些军中把式,但只知猛冲猛打,不懂配合,不明阵势。队列训练,练的就是协同,是‘齐’!”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单打独斗,你们或许能赢三五个官兵。但面对成建制的军队,散兵游勇,只有被屠杀的份!”杨昭环视全场,目光锐利,“我要的,不是一百个各自为战的匹夫,而是一个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的整体!一个人是狼,一群狼若是乱糟糟的,也只是野狗!只有纪律,才能把你们拧成一股绳,变成真正的狼群!”
“令行禁止,方能百战不殆!”杨昭的声音斩钉截铁,“今日他们三个不服,我可以用武力压服。但我希望,明日、后日,你们是心服!因为你们会明白,今日流的每一滴汗,站的每一个军姿,走的每一步队列,将来在战场上,都能让你们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多一分砍下敌人头颅的本钱!”
操场上鸦雀无声。山贼们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个刺头,再看看台上那个身形不算魁梧,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年轻寨主,眼神中的不以为然和散漫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信服和隐隐期待的光芒。
黑塔挣扎着爬起来,捂着依旧剧痛的肚子,脸上再无半分桀骜,他朝着杨昭深深一躬,声音沙哑:“寨主……我黑塔服了!以后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茅厕……我扫!”
竹竿和刀疤也连忙躬身认错,心有余悸。
“很好。”杨昭点了点头,“归队!继续训练!站足一个时辰!”
这一次,再无人敢有怨言。就连黑塔,也忍着腹痛,努力挺直腰板,站得比谁都标准。
整个操场上,虽然动作依旧不算完美,但那股精气神,已然不同。
张三和李四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张三凑到李四耳边,低声道:“看见没?寨主这是恩威并施,王霸之气侧漏啊!”
李四连连点头,然后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扯着嗓子喊道:“寨主有令!继续站军姿!都精神点!谁再乱动,今晚没肉吃!”
这一次,他的传令异常清晰、及时。
杨昭看着台下渐渐有了模样的队伍,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立威,只是第一步。
将这盘散沙淬炼成钢,才是漫漫长路的第一步。
不过,有了今天这场“军训闹剧”,这条路,想必会好走很多。
而此刻,远在洛阳东宫的“病弱太子”杨昭,正“虚弱”地接过内侍递来的参汤,心中则在盘算着,晚上该如何进一步“优化”他那支双面人生中,见不得光却至关重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