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骨瓷钟

林栩找到朴叔的旧货铺时，雨刚漫过青石板路的缝隙。铺子藏在巷尾最暗的拐角，木招牌上“朴记”两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道轮廓，门帘是洗褪色的蓝布，掀起来时落了他一肩膀的灰。

“要找老物件？”里屋传来沙哑的声音，朴叔从一堆旧木箱后探出头，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泥灰，左手食指缺了半截，只剩个圆钝的疤。他手里攥着块碎瓷片，白瓷上描着半朵残梅，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冷光。

林栩把一张泛黄的照片递过去：“我找这个钟。”照片上是座老式座钟，象牙白的骨瓷外壳，钟面上也描着梅枝，和朴叔手里的瓷片纹路一模一样。“这是我爷爷的，十年前他失踪后，钟就不见了。”

朴叔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摩挲，突然顿住——他左手的疤正好卡在照片里钟摆的位置，像是早就嵌好的印子。“这钟……邪性。”他起身掀开最里面的木箱，一股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箱底躺着的，正是那座骨瓷钟。

钟摆没动，指针停在凌晨三点，林栩刚要伸手碰，朴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碰钟面！十年前有个收古董的，非要擦钟上的梅枝，结果……”他松开手，林栩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暗红的印子，像被钟摆勒过的痕迹，“他的手指，第二天就跟我这截一样，断在钟摆下面了。”

林栩的后背发紧。爷爷失踪前，日记里最后一页写着“钟摆咬手”，当时他只当是胡话，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他盯着钟面上的梅枝，突然发现花瓣的纹路里嵌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你爷爷是不是总在凌晨三点修钟？”朴叔突然问，他把碎瓷片往钟壳上凑，刚好补上缺了的半朵梅，“十年前他来这儿，说钟总走不准，每次修完，钟摆都会多晃三下。”

当晚，林栩把骨瓷钟带回了家。他按照爷爷日记里的方法，在钟摆上系了根红绳，想镇住邪性。可到了凌晨三点，钟突然自己响了，“当”的一声敲在他耳膜上，钟摆挣脱红绳，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残影，停在他手腕上方——和朴叔手腕上一样的红印，正慢慢显现在他皮肤下。

他猛地抓起钟往朴叔的铺子跑，雨又下了起来，钟壳上的梅枝被雨水打湿，暗红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顺着瓷面往下淌。到铺子时，蓝布门帘是拉开的，里屋的灯泡闪着“滋滋”的电流声，朴叔正蹲在木箱前，手里拿着个东西在擦。

“朴叔！这钟……”林栩的话卡在喉咙里——朴叔手里擦的，是半截断指，指尖还沾着白瓷粉，和钟壳的颜色一模一样。

朴叔缓缓抬头，脸上的泥灰掉了块，露出底下一道浅疤，和爷爷照片里眼角的疤一模一样。“你终于来了。”他把断指往钟摆上凑，刚好卡在缺角的位置，“十年前你爷爷说，这钟要找个‘带梅印的人’才能封上，我找了十年，终于等到你。”

林栩盯着朴叔的脸，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朴记的老板，和我长着一张脸。”他刚要后退，手腕上的红印突然发烫，钟面上的梅枝猛地伸出来，缠住他的手腕，把他往钟壳里拽。

“别怕。”朴叔抓住他的另一只手，他掌心的温度和爷爷的一模一样，“这钟里困着的，是三十年前偷钟的贼，他当年把修钟匠的手指掰断在钟里，让钟成了凶物。我和你爷爷，都是修钟匠的后人，要靠‘带梅印的血’才能镇住他。”

钟摆开始疯狂晃动，林栩看见钟壳里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脸，手指正抓着钟摆往出爬。朴叔把他的手按在钟面上，暗红的纹路瞬间裹住他的指尖，“用力按！让血渗进梅枝里！”

指尖传来刺痛，血顺着纹路往钟芯里钻，钟里的脸发出一声惨叫，慢慢消散在空气里。钟摆停了下来，指针转到凌晨三点零三分，和爷爷日记里写的“封钟时刻”分毫不差。

林栩松开手，看见钟面上的梅枝变成了鲜红色，像用血染成的。朴叔捡起地上的红绳，重新系在钟摆上：“现在没事了。”他的左手慢慢抬起，缺了的半截食指处，正慢慢长出新的皮肤，“你爷爷当年为了护钟，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了钟芯，现在终于能换回来了。”

雨停了，晨光从巷口照进来，落在钟面上。林栩突然发现，钟壳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朴氏修钟匠，代代护此钟”，落款的日期，是爷爷失踪的那天。

后来林栩再也没见过朴叔，只在铺子的木箱里发现一本日记，扉页上贴着张照片：两个穿对襟衫的年轻人，手里捧着座骨瓷钟，眼角都有一道浅疤。照片背面写着：“兄，下次换我护钟。”

现在那座骨瓷钟摆在林栩的书房里，每天凌晨三点会轻轻敲一下，钟摆上的红绳总保持着笔直的弧度，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扶着它。林栩偶尔会对着钟说话，说爷爷当年没说完的话，说巷口的老槐树又开了花，而钟面上的梅枝，总会在这时轻轻晃一下，像是在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