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刚处理完一场车祸的遗体，他蹲在后门抽烟，看见个穿黑布衫的老头在翻垃圾桶，手里攥着把生锈的铜锁，锁孔里卡着半张黄符纸。老头抬头时，林栩瞥见他的眼睛——眼白是浑浊的黄，像泡了多年的老茶，嘴角却咧着个僵硬的笑：“小伙子，想找个能攒钱的活不？”
朴叔说的活，是看仓库。
仓库在城郊的废弃屠宰场里，红砖墙被雨水泡得发绿，大门上的铁链锈得快断了，门楣上“畜类屠宰区”的招牌掉了一半，剩下的“宰”字在暮色里像个歪歪扭扭的血痕。“你只要每晚在这儿守到天亮，别让外人进来，每月给你三千。”朴叔递来一串钥匙，最上面那把的柄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朴”字，“还有个规矩，夜里听见啥动静，都别开最里面那间的门。”
仓库里弥漫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混着腐烂的稻草味，呛得林栩直咳嗽。他用手机照路，看见靠墙摆着十几口铁柜，柜门上都挂着和朴叔手里一样的铜锁，锁孔里全塞着黄符纸。最里面的那间房，门是实木的，刷着暗红的漆，像凝固的血，门把手上缠着三道红绳，绳结上挂着枚生了锈的铜钱。
“那里面是啥？”林栩指着那扇门。
朴叔的手突然攥紧了铜锁，指节泛白：“别问，别开。”他的声音发颤，黑布衫的袖口晃了晃，林栩看见他手腕上有圈深褐色的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记住，无论听见里面喊你名字，还是有东西敲门，都别开。”
第一晚，林栩就后悔了。
后半夜，他靠在铁柜上打盹，突然被一阵“咚咚”声弄醒。声音从最里面的房间来，像是有人用拳头砸门，节奏越来越快，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尖得像指甲刮过铁皮。他掏出手机，屏幕光扫过那些铁柜时，突然发现其中一口柜门上的铜锁开了道缝，黄符纸掉在地上，被风吹得卷了边。
“谁？”林栩喊了一声，哭声突然停了，砸门声也没了。仓库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的心跳声“砰砰”响。他壮着胆走过去，想把铜锁重新锁上，可刚碰到柜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翻身。
他猛地缩回手，掏出手机给朴叔打电话，可电话响了十几声，没人接。
就在这时，最里面的房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红绳上的铜钱“叮铃”晃了晃。林栩吓得后退，后背撞在另一口铁柜上，柜门上的铜锁“咔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低头去捡，手机光扫过柜底，突然看见一双脚——穿着红色的绣花鞋，鞋尖沾着泥，脚踝上缠着和房门上一样的红绳。
林栩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仓库门口，刚摸到门锁，就听见身后传来朴叔的声音：“你看见啥了？”
他回头，看见朴叔站在那扇实木门旁边，手里拿着根木棍，黑布衫上沾着腥气。“没、没看见啥。”林栩的牙齿打颤，指着那口开了缝的铁柜，“那柜子……自己开了。”
朴叔没说话，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铜锁，重新锁在柜门上，又从口袋里掏出张黄符纸，塞进锁孔里。“别乱碰这里的东西，”他的声音很沉，“今晚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林栩不敢多留，几乎是逃着出了屠宰场。坐在出租车上，他摸了摸后背，发现衣服上沾着点黏糊糊的东西，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股淡淡的血腥味。
第二天，林栩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仓库。朴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香烛和纸钱。“昨晚是我不对，没跟你说清楚。”朴叔递给他一支香，“这仓库以前是个屠宰场，十几年前死过个女人，就在最里面那间房里，上吊的。”
林栩的头皮发麻：“那、那些铁柜里……”
“都是些旧东西，”朴叔打断他，点燃香烛，插在仓库门口的地上，“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她出来闹事。你要是怕，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不怪你。”
林栩看着朴叔手里的纸钱，又想起每月三千块的工资——他妈妈还在医院躺着，等着钱做手术。“我不怕，”他咬了咬牙，“我会守好这里的。”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
林栩发现那些铁柜上的铜锁，总会在夜里自己松开，黄符纸也会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有天早上，他醒来时，看见仓库门口的香烛被打翻了，纸钱撒了一地，最里面那间房的红绳，断了一根。
他去找朴叔，却发现老头不在。仓库里的腥气越来越重，还多了股甜腻的味道，像是腐烂的水果。他壮着胆走到最里面的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撕纸。
“朴叔？”他喊了一声，里面的声音停了。
过了几秒，门把手上的铜钱突然“叮铃”响了，有人在里面说话，声音又细又软，像个女人：“林栩，帮我开门，我好冷……”
林栩的后背瞬间凉了，他想起朴叔的话，转身就想跑，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看见房门上的红绳，又断了一根，只剩下最后一根，绷得紧紧的，像是随时会断。
“我知道你妈妈在医院，”女人的声音又响了，带着点诱惑，“我能帮你凑钱，只要你帮我开门……”
林栩的心跳得飞快，他妈妈的手术费还差五万，要是能凑够钱……他的手慢慢伸向门把手，就在快要碰到的瞬间，身后传来朴叔的吼声：“别碰！”
朴叔手里拿着把菜刀，冲过来一把推开他，对着房门狠狠砍了下去。“哐当”一声，菜刀砍在门框上，溅起木屑。“你给我滚回去！”朴叔对着房门吼，声音发颤，“别再出来害人！”
房门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尖得刺耳。林栩捂着头蹲在地上，看见有血从门缝里渗出来，顺着门槛流到他的脚边，是暗红色的，带着股甜腻的味道。
“你疯了？”林栩抬头，看见朴叔的眼睛通红，嘴角却咧着个僵硬的笑，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朴叔没回答，只是蹲下来，用手抹了把地上的血，放在嘴里尝了尝。“她又在骗你了，”他的声音很怪，像是两个人在说话，“她最喜欢骗心软的人，十几年前，她就是这么骗我的……”
林栩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突然想起朴叔手腕上的勒痕，想起那些铁柜上的铜锁，想起女人说的“凑钱”——难道朴叔，也被她骗过？
“她是我老婆，”朴叔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在哭，“十几年前，她欠了赌债，跑来找我要钱。我没钱，她就跟我吵，吵着吵着，就跑到这仓库里上吊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红色的连衣裙，笑容艳丽，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她走了以后，我总梦见她，说她冷，说她想出来。我就在这仓库里摆了这些铁柜，里面放着她的衣服，她的首饰，想让她安心。”
林栩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突然想起那晚看见的红色绣花鞋——那双鞋，和照片上女人穿的连衣裙，颜色一模一样。
“可她还是不满足，”朴叔的声音发颤，“她开始找别人，找那些需要钱的人，骗他们开门，然后……”他突然停了，指了指那些铁柜，“那些铁柜里，不是旧东西，是她找来的人。他们都想帮她开门，最后都被她锁在了里面。”
林栩的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那些铜锁上的黄符纸，想起柜底的红色绣花鞋，想起衣服上的血腥味——那些铁柜里，全是死人！
“你、你为什么不报警？”林栩的声音发抖。
朴叔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报警？我怎么报警？她是我老婆，我舍不得她走。再说，那些人，不都是为了钱吗？他们活该。”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手里的菜刀“哐当”掉在地上。“其实，我早就被她缠上了，”朴叔的声音变得又细又软，像那个女人的声音，“我守在这里，不是为了不让她出来，是为了帮她找更多的人……林栩，你妈妈还在医院等着钱，对吧？”
林栩吓得后退，他看见朴叔的脸慢慢变了——皮肤变得苍白，嘴唇变得鲜红，眼睛里没有了眼白，全是黑色的。“帮我开门，”朴叔的声音完全变成了女人的声音，“我帮你凑钱，帮你妈妈做手术，好不好？”
他一步步走向林栩，手腕上的勒痕越来越深，像是有根看不见的绳子在勒着他。林栩转身就跑，可仓库的门不知何时锁上了，他拼命拉着门把手，却怎么也拉不开。
“别跑啊，”女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笑意，“你看，那些铁柜里的人，都在等你呢……”
林栩回头，看见那些铁柜上的铜锁，全都自己开了，柜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里面伸出一只只手，有的苍白，有的发黑，有的还在流血，都朝着他的方向抓过来。
最里面的那扇实木门，“哐当”一声开了，里面站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披散在肩上，脸白得像纸，嘴角咧着个僵硬的笑。她的手里，拿着根红绳，绳上挂着枚生了锈的铜钱——正是门把手上断了的那根。
“林栩，”女人朝他走过来，声音又细又软，“我好冷，你陪我好不好？”
林栩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看见朴叔站在女人身后，眼睛里全是黑色，嘴角也咧着和女人一样的笑。那些从铁柜里伸出来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到全身。
他最后看见的，是女人手里的红绳，慢慢缠上了他的脖子，还有朴叔手里的铜锁，锁孔里塞着张新的黄符纸，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第二天，有人发现屠宰场的仓库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十几口铁柜，柜门上的铜锁都锁得好好的，锁孔里塞着黄符纸。最里面的那间房，门是关着的，门把手上缠着三道红绳，绳结上挂着枚生了锈的铜钱。
没人知道，那口最靠近房门的铁柜里，多了件新的衣服——是林栩昨天穿的那件，口袋里还放着他妈妈的医院缴费单。而柜门上的铜锁，柄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林”字。
几天后，朴叔又在殡仪馆的后门蹲着，手里攥着把生锈的铜锁，锁孔里卡着半张黄符纸。看见个穿校服的小伙子走过来，他咧着个僵硬的笑，开口问道：“小伙子，想找个能攒钱的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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