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推开老宅木门时，铁锈摩擦的“嘎吱”声像一把钝刀，剖开了午后的死寂。院子里的石榴树枯得只剩黑褐色枝桠，几片腐烂的叶子黏在青石台阶上，踩上去软得像踩碎了某种脏器。
“朴叔？”他喊了一声，声音被空旷的堂屋吞掉半截。
三天前，他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封上只有一行字：“速归老宅，朴叔危。”
朴叔是林家的老管家，看着林栩长大。三年前林栩出国留学，临走前朴叔还塞给他一包自己晒的桂花干，说想家了就泡水喝。可现在，堂屋里落满了灰尘，神龛上的牌位蒙着蛛网，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吱呀——”
西厢房的门突然开了条缝。
林栩握紧背包带，一步步走过去。门缝里透出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檀香？他轻轻推开门，看到朴叔背对着他坐在太师椅上，佝偻的背影像一截脱水的老树根。
“朴叔？”林栩的声音发颤，“你怎么不开灯？”
朴叔没回头，枯瘦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奏古怪，像在数着什么。“小栩回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看，这院子里的石榴树，今年又结果了。”
林栩一愣。院子里的石榴树明明早就枯死了。
他绕到朴叔面前，猛地僵住——朴叔的脸像一张被水泡发的纸，眼睛浑浊得没有焦点，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朴叔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暗红色的珠子，每一颗都圆滚滚的，像……凝固的血。
“朴叔，你到底怎么了？”林栩想去扶他，却被朴叔突然抓住手腕。那只手冰冷刺骨，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垢。
“它饿了，”朴叔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它等了你三年，小栩。”
当晚，林栩在东厢房铺了张行军床。老宅没有电，他点了支蜡烛，火苗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凌晨三点，他被一阵“沙沙”声吵醒。
声音是从西厢房传来的，像有人在用梳子梳头。林栩屏住呼吸，握紧了枕边的水果刀——朴叔明明睡在东厢房的偏房，西厢房早就空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西厢房门口，门虚掩着，烛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林栩透过门缝一看，心脏骤然停跳——
一个穿着青色旗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梳子划过发丝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可梳妆台上的镜子，映出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女人突然停了手，缓缓转过头。
林栩吓得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痰盂。“哐当”一声脆响，西厢房的烛光瞬间熄灭。他连滚带爬逃回东厢房，用抵住房门，浑身抖得像筛糠。
天蒙蒙亮时，林栩才敢打开门。他冲进西厢房，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梳妆台上放着一把黄铜梳子，齿间缠着几根乌黑的长发。
“小栩，你在找什么？”
朴叔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热气腾腾，散发出甜腻的气味。“喝碗粥吧，桂花粥，你小时候最爱喝的。”
林栩看着那碗粥，里面飘着几片深褐色的花瓣，像某种腐烂的昆虫翅膀。“朴叔，西厢房里……是不是有人？”
朴叔的脸沉了下去，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栩：“别瞎说。这老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第三章：石榴树下的坑
林栩决定报警。可他掏出手机，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他想起村口有个小卖部，或许能借电话用。
临走前，他想再去西厢房看看。推开门，他注意到墙角有一堆新翻的泥土，土色比周围深得多，还带着潮湿的腥气。
“你在干什么？”朴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栩猛地回头，看到朴叔手里拿着一把铁锹，刀刃上沾着暗红色的泥。“朴叔，你挖这个坑干什么？”
朴叔的脸抽搐了一下，突然笑了，露出黄黑的牙齿：“埋垃圾啊。你看这院子里的落叶，不埋了会招虫子。”
林栩盯着那堆新土，突然注意到泥土里露出一截白色的东西。他蹲下身，用手指扒开泥土——是一根人的手指骨！
“啊！”林栩吓得后退一步，朴叔突然举起铁锹，朝他砍来。林栩连滚带爬躲开，铁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你跑不掉的！”朴叔嘶吼着，眼睛里布满血丝，“它等了你三年，你必须留下！”
林栩转身就跑，冲出老宅，沿着小路往村口跑。身后传来朴叔的嘶吼声，还有……女人的尖笑声，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耳膜。
跑到村口小卖部时，林栩浑身是汗，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小卖部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看到林栩，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你是林家的小子？”
“是……”林栩挣扎着站起来，“老板，借电话用一下，我要报警！”
老头摇摇头：“电话线早就被雷劈断了。你是为朴叔回来的？”
林栩一愣：“你认识朴叔？”
“怎么不认识，”老头叹了口气，“三年前他就死了啊。”
林栩的大脑“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你说什么？朴叔三年前就死了？”
“是啊，”老头蹲下来，压低声音，“听说他是给林家守坟时，被坟里的东西拖走的。村民们在石榴树下找到他的骨头时，都被啃得稀碎了……”
林栩浑身冰冷，突然想起老宅院子里那棵枯死的石榴树。
林栩不敢回老宅。他躲在小卖部后面，看着太阳一点点落山。天黑后，老宅的方向亮起一盏昏黄的灯，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朴叔。
朴叔的脸在月光下惨白如纸，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小栩，跟我回去吧。它等不及了。”
“你到底是谁？”林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真正的朴叔，已经死了！”
朴叔的身体突然扭曲起来，皮肤像纸片一样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头发！那些头发缠绕着，组成一个人形，发出女人的尖笑声：“我等了你三年，林栩！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林栩这才明白——三年前，他出国留学前，曾和朴叔大吵一架。朴叔劝他不要走，说老宅里的“东西”会来找他。林栩以为朴叔老糊涂了，骂了他一句“老疯子”，摔门而去。
后来，朴叔为了保护林栩，在石榴树下自杀，用自己的血和骨头，暂时镇压了老宅里的邪祟。可三年后，邪祟冲破了封印，化作朴叔的样子，把林栩骗回了老宅。
“它需要一个新的祭品，”女人的声音从头发里传来，“朴叔的血快用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林栩看着那些缠绕的头发朝自己扑来，突然想起朴叔手腕上的血珠——那根本不是珠子，是朴叔用自己的指骨串成的护身符！
他猛地扯下脖子上的玉佩——那是朴叔送他的，说是能辟邪。玉佩触碰到头发，发出“滋滋”的声响，头发瞬间缩了回去。
“朴叔……”林栩的眼泪流了下来，“对不起……”
他转身冲进老宅，跑到石榴树下，拿起那把沾着血的铁锹，狠狠挖了下去。泥土里，朴叔的尸骨已经不全，只有那串指骨手链，还在微微发光。
林栩拿起手链，戴在自己手腕上。头发组成的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一点点消散。
天快亮时，林栩走出老宅。院子里的石榴树，不知何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宅，朴叔的身影站在门口，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慢慢消失在晨光里。
林栩知道，朴叔这次，是真的走了。
林栩离开了老宅。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有人说，那棵石榴树每年都会结出血红的果实，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有人说，深夜路过老宅，会听到里面传来梳头声，还有老人的叹息。
而林栩的手腕上，永远戴着那串暗红色的指骨手链。他知道，朴叔一直在保护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只是偶尔，在寂静的夜里，他会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小栩，喝碗桂花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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