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撕开信封时,指尖被蜡封上的倒刺划破,血珠滴在信纸上,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信是用毛笔写的,墨色像陈年的血痂:
“林少爷,朴叔死了。西厢房第三块地砖下,有你要的东西。——老宅”
信纸背面,画着一串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某种诅咒的图腾。林栩盯着符号看了三秒,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扯他的头发。
他猛地扔掉信纸,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形状和信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老宅在雾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林栩推开门,腐木的气息混着桂花的甜香涌进来,呛得他猛咳。三年前他逃离这里时,石榴树还枝繁叶茂,如今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皮开裂,像老人暴起的青筋。
“朴叔?”他喊了一声,回声撞在墙上,碎成无数片。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林栩走过去,刚要推门,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房里没有灯,只有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第三块地砖是松动的。林栩蹲下身,用匕首撬开地砖——下面是一个黑色的木盒,盒盖上刻着和信上一样的符号。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骨笛,笛身泛黄,隐约能看到上面的指节纹路。
“喜欢吗?”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栩猛地回头,看到朴叔站在门口,穿着三年前那件蓝布衫,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却亮得吓人。“朴叔……你不是死了吗?”
朴叔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黑黄的牙齿:“我死了,谁给你留笛子呢?”他一步步走近,身上飘来浓郁的腐臭味,“这笛子,是用你爷爷的指骨做的。他当年就是用它,把‘她’招回来的。”
“她是谁?”林栩握紧匕首,后背抵在墙上。
朴叔突然不笑了,眼睛里渗出黑色的液体:“你忘了?十五年前,你在石榴树下埋了什么?”
林栩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十五年前,他八岁,和邻居家的女孩小雅在院子里玩“过家家”。小雅说要做他的新娘,他却把她推进石榴树下的井里,看着她的头撞到井壁,血像石榴汁一样流出来。
“她等了你十五年,”朴叔的身体开始扭曲,皮肤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的白骨,“今天,该你下去陪她了。”
林栩冲出西厢房,骨笛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不敢回头,沿着走廊狂奔,脚下的木地板发出痛苦的呻吟。
跑到院子里,他看到石榴树下的井被一块青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边缘用朱砂画了一个圈。十五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把小雅推下去的。
“扑通——”
井里突然传来一声水声。
林栩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慢走过去,趴在石板上往下看——井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一束头发,乌黑浓密,像水草一样缠在一起。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林栩尖叫着,用力甩动手臂,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死死钳住他,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他看到井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小雅的脸慢慢浮现——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巴咧开,露出尖利的牙齿。
“救我……”小雅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林栩,拉我上去……”
林栩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就在他的头快要碰到水面时,骨笛的声音突然响起——“呜呜咽咽”,像女人的哭泣。
那只手猛地松开,小雅的脸沉回水里,井水恢复平静。林栩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到朴叔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那支骨笛,白骨森森的手指按在笛孔上。
“你逃不掉的,”朴叔的声音从白骨深处传来,“她已经醒了。”
当晚,林栩把自己锁在东厢房。他用桌子抵住房门,又把所有的窗户都钉死,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凌晨一点,他听到“滴答”声。
声音是从镜子里传来的。
林栩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慢慢转过头,看到穿衣镜里的自己正对着他笑,嘴角咧到耳根,眼睛里流出黑色的血。
“你在怕什么?”镜中人开口了,声音和他一模一样,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十五年前,你把小雅推下去的时候,不是很勇敢吗?”
林栩抓起桌上的台灯,朝镜子砸去!
“哐当!”镜子碎了一地,镜片像锋利的刀,反射出无数个他的脸,每个脸都在笑,眼睛里流着黑血。
“她在井里好冷,”镜中人的声音从碎片里传来,“你下去陪她,她就不冷了。”
林栩突然想起骨笛。他冲出房间,跑到西厢房,捡起地上的骨笛,紧紧握在手里。骨笛冰凉刺骨,上面的指节纹路硌得他手心生疼。
“呜呜——”他试着吹了一下,笛声凄厉,像婴儿的啼哭。
镜子碎片突然停止了反光,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林栩瘫坐在地上,看着骨笛上的血痕——那是他刚才握得太用力,手心被划破,血渗进了笛身的纹路里。
第二天早上,林栩在朴叔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本日记。日记封面是黑色的,边角已经磨损,里面的字迹娟秀,和朴叔嘶哑的声音完全不符。
“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五。
今天,老爷把‘她’从井里捞上来了。她的眼睛还睁着,像两颗黑葡萄。老爷说,只要用她的指骨做一支笛子,就能让林家兴旺三代。我看着她的手被剁下来,血溅在墙上,像开了一朵石榴花。”
“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初三。
少爷把小雅推下去了。井里的‘她’醒了,开始哭,声音像猫叫。我用符咒把井封了,又在石榴树下埋了三斤糯米,希望能镇住她。少爷说他不是故意的,可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兴奋。”
“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初四。
‘她’开始撞井壁,石板晃得厉害。我把自己的手指剁下来,串成手链戴在少爷手上,希望能护住他。如果有一天,少爷回来了,就让他用骨笛把‘她’引出来,再把自己推下去。这样,林家的诅咒就能解了。”
林栩的手抖得厉害,日记掉在地上,露出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幅画,一个男孩站在井边,手里拿着骨笛,井里伸出无数只手,抓住他的脚。画的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祭品,必须是林家的血脉。”
“原来……朴叔早就知道了。”林栩喃喃自语,眼泪流了下来,“他不是想害我,他是想救我。”
突然,院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头撞井盖上的石板。
林栩握紧骨笛,冲出房间。
院子里,石板已经被撞开一条缝,黑色的头发从缝里钻出来,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朴叔的白骨站在井边,手里拿着一把铁锹,正一下下砸着石板。
“快!把骨笛扔进井里!”朴叔的声音从白骨里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只有用你的血喂饱她,她才会放过林家!”
林栩犹豫了。他想起小雅的脸,想起她掉在井里时,血像石榴汁一样流出来。
“咚!”石板被砸开了,井水喷涌而出,黑色的头发像潮水一样涌出来,缠向林栩的脚腕。
“来不及了!”朴叔嘶吼着,白骨突然散架,变成一堆骨头,滚进井里。
林栩看着井里的头发越来越多,已经缠到了他的小腿。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骨笛,对准自己的手腕狠狠划下去!
血涌出来,滴在骨笛上,笛身开始发烫,发出红光。林栩把骨笛扔进井里,看着它沉入黑色的水中,发出“咕嘟”一声响。
井水突然平静了。头发慢慢缩回井里,石板自动盖了回去,上面的符咒重新变得鲜红。
林栩瘫在地上,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滴在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石榴花。
三天后,林栩离开了老宅。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朴叔的日记和那串指骨手链。
走到村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宅,看到朴叔站在门口,穿着蓝布衫,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朴叔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慢慢消失在晨雾里。
林栩的手腕上,指骨手链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手链上的指骨开始风化,变成粉末,被风吹散。
“谢谢你,朴叔。”林栩轻声说,眼泪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在老宅的井里,那支骨笛正躺在小雅的手里,笛身上的血痕慢慢变成了红色的石榴花。小雅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她拿起骨笛,轻轻吹了一下,笛声悠扬,像一首童谣。
井壁上,朴叔的白骨正对着她笑,眼睛里流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清澈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