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在小区旧物回收站翻到那本日记时，天空正飘着灰黑色的雪。
日记本封面是褪色的红丝绒，扉页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站在3号楼前，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身后那扇暗红木门赫然敞开，门内漆黑一片，却隐约能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搭在门框上。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小雅，8岁生日快乐。”
“这是……三十年前失踪的那个女孩？”林栩指尖发颤，翻开日记第一页。
1993年7月15日
妈妈说那扇门里有会吃小孩的妖怪，不让我靠近。但今天我看见门缝里有会发光的糖，像星星一样闪。
1993年7月17日
糖是甜的，穿红裙的姐姐给我的。她说只要每天带一根头发给她，就能永远吃不完糖。
1993年7月20日
姐姐说她住在墙里面，好挤好黑。她让我帮她挖洞，还说挖通了就能带我去没有妈妈骂的地方。
日记到7月22日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只有用血写的三个字：“来找我”，字迹歪歪扭扭，像用指甲刻在纸上。林栩合上日记时，发现封面内侧夹着一绺黑发——不是小女孩的细软发丝，而是粗硬、带着白发根的长发，发梢缠着一小块风干的皮肤组织。
当晚，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那扇门前，红裙女孩背对着他，正在用指甲抠门板上的虫洞。“姐姐，你在做什么？”他听见自己问。女孩缓缓转身，脸是模糊的，只有嘴角裂到耳根的笑容清晰无比：“我在等你啊，林栩。你不是也想找‘里面’的东西吗？”
她掀开红裙，露出的不是腿，而是密密麻麻的黑发，像无数条蛇缠在骨骼上。而那些黑发的尽头，竟从她的眼眶、鼻孔、嘴巴里钻出来，每一根都连着一颗肿胀发白的头颅——全是失踪人口的新闻照片上见过的脸。
林栩惊醒时，发现自己正站在502的窗边，手里握着那本日记，而窗玻璃上，用口红画着一个巨大的笑脸，颜料是湿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物业老张死了。尸体是在那扇门前发现的，被砖头压得面目全非，唯一完整的是右手——五指呈抓握状，死死抠着门板上的铜兽首，指甲缝里塞满了黑发。警察勘察现场时，林栩躲在人群后，看见法医从老张的喉咙里掏出一团头发，发丝间缠着半张撕碎的照片，正是日记扉页那张小雅的生日照，只是照片里的红裙女孩，此刻正扭头盯着镜头，嘴角的笑容和梦里一模一样。
“林栩，跟我来。”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男人自称是市档案馆的研究员，姓陈，递过来的工作证上，照片的脸被墨水涂黑了。“那扇门不是封死的，是被‘喂养’的。”陈研究员把一份泛黄的档案塞进他怀里，“三十年来，每失踪一个人，门就会变新一点。你看现在的门板，是不是比三天前更红了？”
林栩翻开档案，里面是三十年前的施工记录：3号楼地基施工时，挖出过一座宋代墓葬，墓主人是个穿红裙的女尸，尸体保存完好，头发长到拖在地上。施工队为了赶工期，直接用水泥封了墓，在上面盖了楼。而那扇门的位置，恰好是墓室的入口。
“女尸的头发会生长，”陈研究员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它需要活人来‘滋养’。第一个是小雅，她的头发被当作‘钥匙’，打开了墓室和现实的通道。现在，它盯上你了。”
话音未落，林栩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那扇被水泥封死的门，竟然自己开了条缝，缝隙里飘出熟悉的檀香，还有一个女孩的声音，轻轻哼唱着童谣：“摇啊摇，摇到奈何桥，桥上有个小新娘，头发长，长到脚……”
他猛地回头，门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正抓向他的头发。
林栩逃不掉了。他试过搬家，但行李刚搬下楼，就发现每只箱子里都塞满了黑发；他报过警，但警察冲进502时，看见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墙上用头发拼的“欢迎回家”。陈研究员说得对，那东西需要“滋养”——而林栩的头发，和三十年前的小雅一样，带着某种“共鸣”。
“唯一的办法是‘还愿’。”陈研究员在电话里说，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凿墙，“墓室里有个石棺，棺盖上刻着生辰八字。找到和你同生日的死者，把她的头发放在棺前，或许能暂时平息它的饥饿。”
林栩冲进市图书馆的档案室，在1993年的失踪人口记录里翻到一张纸：小雅，1985年3月17日生，失踪当天戴着外婆送的银锁。而林栩的生日，也是3月17日。
他突然想起日记里的那句话：“姐姐说只要每天带一根头发给她，就能永远吃不完糖。”
原来所谓的“姐姐”，就是墓里的女尸。小雅用自己的头发喂养它，而现在，它需要一个新的“小雅”——一个和她同月同日生的人，用头发、用血肉，把它从墓室里彻底“放”出来。
暴雨再次降临的夜晚，林栩带着那本日记走进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墙壁黏腻冰冷，全是头发织成的网，每一步都陷进发丝里，像踩在活物的皮肤上。甬道尽头是石棺，棺盖半开，里面躺着的女尸穿着腐烂的红裙，头发已经长到填满整个墓室，而她的脸——竟然和林栩镜子里的自己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女尸睁开眼，瞳孔是纯黑的，没有眼白，“我等了三十年，等另一个‘我’来陪我。”
林栩举起美工刀，割向自己的头发。发丝落在棺盖上的瞬间，女尸的头发突然暴涨，缠住他的手腕、脚踝，拖向棺内。他看见棺底铺满了失踪者的骸骨，而骸骨的缝隙里，那本日记正翻开着，最后一页的“来找我”三个字，不知何时变成了“欢迎回家”。
甬道开始坍塌，黑发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他的口鼻。林栩在窒息的前一秒，听见女尸在他耳边轻笑：“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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