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渊目光扫过病房里的情形——徐淮卿守在床边,指尖还轻轻搭在宋颜她手背上,宋清复夫妇坐在一旁,神色间满是对女儿的关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温情。他轻手轻脚碰了碰宋清复的胳膊,又朝江婉茵递了个眼色,示意到外面说。三人走到走廊尽头,避开往来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徐海渊搓了搓手,指尖带着些微汗湿,语气里满是显而易见的歉意:“宋董,宋太太,实在对不住,让大小姐受了这么大的罪,平白遭了这无妄之灾。”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声音沉了些,带着几分无奈和自责:“那个叶盈盈,是我前妻。当年我和她是家族联姻,本就没什么深厚感情,婚后更是矛盾不断,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日子过得鸡飞狗跳,感情早就淡得像水。是我先提的离婚,跟淑雯半分关系都没有。可她一直钻牛角尖,认定是淑雯插足了我们的婚姻,这些年心里头憋着股怨气,总想着找机会报复淑雯。”
“她不知从哪儿打听着淑雯母亲在秦城老家的住处,就动了歪心思,想把老人家绑走,吓吓淑雯,逼淑雯跟我离婚,让我回头找她。”徐海渊重重叹了口气,满眼懊悔,眼角的细纹都拧在了一起,“我真是没想到,她能偏激到这种地步,更没料到,会误伤到大小姐。这事是我们徐家没处理干净家务事,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你们要打要罚都依着,我们一定好好补偿大小姐的损失,后续的治疗费用、营养费,全由我们来承担。”
病房里,赖淑雯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宋颜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里满是疼惜。她想起昨天接到电话时的惊魂未定,想起宋颜她为了护着自己母亲,硬生生挨了那一下,心里就愧疚得不行。宋颜她虽还疲惫,眼皮都有些发沉,却还是认出这是徐淮卿的母亲,努力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声音轻软得像羽毛,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阿姨好。”
“哎,好孩子,苦了你了。”赖淑雯应着,伸手轻轻碰了碰被角,指尖刚碰到布料就收了回来,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疼了她,“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腹部的伤还疼不疼?医生怎么说的?”
“好多了,谢谢您,阿姨。”宋颜她轻轻摇摇头,气息还有些不稳,“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养一阵子就好了。”
徐淮卿在一旁低声介绍,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宋颜她,带着几分紧张:“她她,这是我妈妈,赖淑雯。”他顿了顿,目光飞快扫过门外徐海渊的方向,那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没再往下说,刻意略过了徐海渊的身份——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更不想让宋颜她知道自己复杂的家庭背景。
宋颜她却心里透亮。方才徐海渊和赖淑雯一同进来,神态间虽不算亲昵,却带着种多年相处下来的熟稔默契,再看徐淮卿介绍时那刻意的停顿和躲闪的目光,心里已隐约猜到——方才和爸爸妈妈出去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抵就是徐淮卿的父亲。她没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难言之隐,没必要刨根问底。她只顺着话头又朝赖淑雯笑了笑,眼底带着温和的善意,让人看了心里暖暖的。
见宋颜她精神好了些,却还是难掩疲惫,赖淑雯又叮嘱了两句“好好歇着,别多想”,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想看看徐海渊和宋清复他们谈得如何,也想问问后续该怎么处理叶盈盈的事。
走廊里,徐海渊正红着脸,态度诚恳地说着赔偿的事,把能想到的补偿方式都提了一遍。宋清复摆了摆手,神色平静:“赔偿就不必了,美美没事比什么都强。钱再多,也换不回孩子不受罪。”江婉茵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心疼:“是啊,叶盈盈犯了法,该怎么判就按法律来,我们不追究额外的赔偿,只盼着美美能安安生生养伤,早点好起来。”徐海渊听了,悬着的心落了半截,又连声道了好几句谢,心里暗自庆幸宋家人通情达理,没再过多为难。
病房里,宋颜她歇了片刻,精神稍稍恢复了些,转头看见徐淮卿眼底浓重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没合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忽然轻声说:“鱼仔同学,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徐淮卿愣了下,耳根“唰”地就红了,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他一个大男生,哪讲过什么故事?小时候都是姥姥给他讲故事,长大了更是没接触过这些。犹豫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从、从前有个白雪公主,她长得特别好看,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自然的紧绷,有些情节记不清了,就含糊地跳过,甚至把七个小矮人的名字都弄混了,讲得颠三倒四,自己都觉得尴尬。
宋颜她没笑,只是安静地听着,眼里映着床头灯柔和的光,神色专注。她其实也没怎么听进去故事内容,只是想让他能放松些,别一直绷着神经。没讲多久,她就听见身侧传来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徐淮卿靠在病床边,头歪着,竟抵不住连日来的疲惫睡着了。许是太累了,他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宋颜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心跳莫名快了些,像有小鹿在心里乱撞。她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颊,他的皮肤很烫,像带着温度的暖玉。只是轻轻一碰,她就赶紧收回手,脸颊却“唰”地红透了,连带着耳尖都热得发烫。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叠着,温柔而绵长。宋颜她往旁边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扯过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轻轻盖在徐淮卿肩上,动作轻柔得怕惊扰了他的睡眠。自己则缩在被子里,侧躺着,目光一直落在他的睡颜上,慢慢闭上了眼——有他在身边,连夜里的风都好像温柔了些,连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都淡了许多。
天刚蒙蒙亮,江婉茵就拎着早饭先到了病房。她特意绕路去了街角那家老字号粥铺,买了宋颜她爱喝的红枣小米粥,还有几个清淡的小菜和松软的馒头。推开门时,见徐淮卿还靠在床边睡着,身上搭着宋颜她的薄被,宋颜她则侧躺着,目光静静落在他脸上,神色安宁。江婉茵放轻脚步,刚把东西轻轻放在桌上,宋清复也带着徐海渊和赖淑雯进来了,几人都刻意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了里面的两个孩子。
“这俩孩子。”江婉茵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轻声笑了笑,眼里满是欣慰,伸手轻轻拍了拍徐淮卿的肩,“淮卿,醒醒了,该吃早饭了。”
徐淮卿猛地惊醒,睁眼看见满屋子人,又低头瞥见自己还靠在宋颜她床边,身上还盖着她的被子,耳根“腾”地红透了,慌忙直起身,手都不知往哪儿放,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宋颜她也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没好意思抬头,脸颊烫得能煮熟鸡蛋。
吃过早饭,宋颜她要去洗漱,刚想撑着坐起来,徐淮卿已经快步上前,伸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我扶你。”童衍也从外面进来,自然地站到另一边,伸手架住她的胳膊。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卫生间挪,脚步放得极慢,生怕稍一用力就牵扯到她的伤口。
宋颜她被两人护在中间,胳膊肘抵着他们的胳膊,能清晰地感受到徐淮卿手臂的温度和力量,脸颊又开始发烫,心里像揣了个小火炉。她想自己走,可刚动了动,腹部就传来一阵牵扯的疼,疼得她皱了皱眉,只能乖乖被架着,小声嘟囔了句:“我自己能行,不用这么小心……”
“乖,别动。”徐淮卿低头看她,声音软乎乎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医生说不能使劲,听话。”童衍也在一旁应和,语气认真:“大小姐听小徐先生的吧,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伤,可不能逞强。”
宋颜她没辙,只能任由两人护着,一路红着脸进了卫生间。江婉茵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跟宋清复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这俩孩子,一个紧张兮兮,一个羞羞答答,倒是真般配。
早餐过后,宋清复拿着手机到走廊尽头接电话,是公司的副总打来的,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他低低的交谈声随着风飘进来些许,大抵是在处理公司的紧急事务,偶尔皱起眉头,语气严肃,挂了电话后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生怕影响到病房里的宋颜她。病房里,江婉茵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削得薄薄的,连成一长条垂下来,没断过。她时不时抬头听宋颜她和徐淮卿说话——两人正讲着古楼湾国际高中的趣事,说食堂的糖醋小排总被抢光,去晚了只能吃青菜,说操场边的梧桐树秋天落满一地金黄,踩上去沙沙作响,说课堂上老师讲过的有趣知识点,江婉茵听着,嘴角也跟着弯着,眼里满是宠溺。
没多久,徐海渊和赖淑雯便起身告辞,说要开着苏家那辆闲置的轿车去徐姥姥家。一来是想去看看她老人家有没有事,受没受到昨天事情的惊吓;二来也想着怕叶盈盈还有同伙,或者后续再出什么意外,打算把她老人家接到沪城去,也好就近照顾,让她安安稳稳过日子。宋清复夫妇点了点头,叮嘱他们路上小心,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这边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砰”地推开,郑悦苓和苏沐好挤了进来,两人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还沾着点尘土和草屑——她们昨晚接到消息后就急着赶来,可夜里没班车,愣是找了辆三轮车,颠簸了好几个小时才赶过来。郑悦苓一眼看见病床上的宋颜她,眼眶“唰”地就红了,提着裙摆就往床边冲,嘴里哽咽着喊着“美美”,看那样子是想狠狠抱一把,宣泄心里的担忧。
“哎,苓儿,慢点!”江婉茵眼疾手快,伸手拦在了中间,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美美伤在腹部,刚做完检查,可不能莽撞,小心碰到她的伤口。”
郑悦苓这才猛地顿住脚,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吐了吐舌头,眼眶却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我昨天看见你倒在院里,血浸了一大片,我腿都软了,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们去医院的路上我一路攥着沐好的手,手心全是汗,就怕……就怕你出事,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宋颜她伸出没输液的手,轻轻给郑悦苓擦眼泪,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正哭着,苏沐好不服气了,伸手把旁边的徐淮卿往旁边挤了挤,凑到床的另一边,声音也带着点沙哑,带着哭腔:“我也怕!那些黑衣人举着棍子冲过来的时候,我抄起院里的扁担都手抖,可我就想着得护着你和姥姥,不能让你们受伤害……后来我跟童衍一起绑那个黑衣人,我手都在抖,生怕没绑住,他又去伤害你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昨天的慌乱、心惊和后怕全倒了出来,越说越委屈,眼泪掉得更凶了。宋颜她听得心里暖烘烘的,又有些酸涩,只能强扯着笑安慰:“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哭啦,再哭就不好看了。你们这么担心我,我心里特别感动。”
可两人哪里肯停,哭得更起劲了。江婉茵见状,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先递一块给郑悦苓:“来,苓儿,先吃口苹果,甜甜嘴就不哭了。”又递一块给苏沐好,“沐好也吃,再哭啊,苹果就被淮卿抢光啦,他可等着呢。”
两人被塞了苹果在嘴里,这才终于闭了嘴,鼓着腮帮子嚼着,只是嘴里嚼着苹果,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宋颜她,那模样又委屈又心疼,像两只受了委屈的小兽,逗得江婉茵直笑,病房里沉重的气氛也消散了不少。徐淮卿站在一旁,看着宋颜她脸上重新泛起的笑意,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