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惊魂

霞飞路三号仓库，孤零零地矗立在靠近码头的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高大的砖墙，锈迹斑斑的铁门，以及几扇高不可及、布满灰尘的气窗，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夜风吹过空旷的场地，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林小凡带着他的“幽灵小组”，如同四只谨慎的耗子，沿着他规划的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仓库后墙。味道确实刺鼻，但也确实如林小凡所料，没有任何巡逻兵的踪迹。

　　“看，我说吧，这地方狗都不来。”林小凡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冷峰没有理会他的废话，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仓库的结构，低声道：“根据情报，行动时间八点。现在七点四十。我们还有时间潜入，占据有利位置观察。”

　　“潜……潜入？”林小凡看着那光滑的高墙和紧闭的气窗，“怎么进去？”

　　冷峰看向阿爆。

　　阿爆推了推厚厚的眼镜，从随身背着的破工具包里拿出几件奇怪的工具，包括一个带着吸盘和棘轮的小装置。他走到墙边，仰头观察着，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墙体结构……砖缝承重计算……理论上，可以利用杠杆和摩擦力，制造一个临时支点……”

　　他鼓捣了几分钟，那个小装置竟然真的吸附在砖缝间，形成了一个微小的借力点。但显然，这离爬上去还差得远。

　　“不行，”阿爆沮丧地摇头，“摩擦力系数不足，理论上的攀爬序列无法实现……”

　　林小凡叹了口气，拍了拍阿爆的肩膀：“兄弟，理论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他左右看了看，目光锁定在墙角一堆被遗弃的、散发着霉味的废旧棉花包上。“来，搭把手！”

　　在冷峰略带无语的注视下，林小凡指挥着阿爆和小蝶，三人吭哧吭哧地将那些沉重的棉花包拖过来，在墙脚下堆起了一个歪歪扭扭、但足够高度的“金字塔”。

　　“看，这就是实践！”林小凡擦了把汗，率先笨拙地爬了上去，刚好能够到一扇气窗的边缘。他用力一推，运气再次站在了他这边——窗栓是坏的！

　　“快！上来！”他压低声音催促。

　　仓库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只有几缕月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谷物、机油和尘土的味道。巨大的空间里堆放着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货物，用帆布覆盖着，如同一个个沉默的怪兽。

　　四人小心翼翼地潜入，借助货物的阴影隐藏身形。小蝶迅速而无声地在他们进来的气窗内侧和几个可能的通道口，设置好了她那些简易的绊发警报器。阿爆则紧张地握着他的“烟雾包”，四处张望，仿佛随时会有一只日本兵从货堆后面跳出来。

　　冷峰打了个手势，示意分散侦查，寻找最佳观察点。

　　林小凡猫着腰，躲在一堆木箱后面，心脏跳得飞快。他完全不知道今晚日军要在这里进行什么行动，他只祈祷千万别是什么大规模交火，让他们能安安稳稳地“观察”完，然后全身而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里死一般寂静。

　　当时钟指向八点整时，仓库那扇沉重的大铁门，发出了“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缓缓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射了进来，胡乱地晃动着。紧接着，走进来大约七八个穿着日式军装的身影，他们动作麻利，两人一组，迅速散开，似乎在检查仓库环境，并且……开始掀开那些覆盖货物的帆布！

　　月光和手电光下，林小凡看清了帆布下的东西——不是军火，也不是物资，而是一台台用木箱精心包装、看起来就十分精密的……机器零件？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陶瓷坛子，被谨慎地摆放着。

　　“不是军事行动？”林小凡心里嘀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眼镜、像是技术人员的日本军官走到了仓库中央，用日语对其他人吩咐着什么。林小凡德语都搞不定，日语更是听天书。但他看到那些士兵开始小心翼翼地搬动那些陶瓷坛子，并将一些机器零件进行组装。

　　阿爆躲在另一堆货物后，透过缝隙仔细观察着，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他认出了那些机器的一部分结构——那是用于精密化学反应的装置！而那些陶瓷坛子上贴着的标签，虽然看不清全部，但他看到了一个危险的化学符号！

　　他猛地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冷峰和林小凡，用口型无声地、焦急地比划着：“实……验……室！危……险……品！”

　　冷峰眼神一凛。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危险品，但“实验室”和日军秘密行动联系在一起，绝无好事！

　　几乎同时，小蝶设置在一个侧门附近的警报器，发出了极其轻微但清晰的“咔哒”声——有人从那个方向进来了！

　　仓库内的日本兵也听到了动静，瞬间警觉，手电光齐刷刷地扫向侧门方向，几声厉声的日语呵斥响起！

　　“暴露了！”冷峰低喝一声，“准备撤离！”

　　林小凡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沿着原路往回跑。但就在这时，从侧门进来的那伙人似乎也没料到仓库里有人，瞬间开火！

　　“砰！砰！”

　　枪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响，回声震耳欲聋！是军统的人！他们显然也截获了类似的情报，前来破坏！

　　仓库内瞬间乱成一团！日军和军统的人依托货物堆互相射击，子弹横飞，木屑四溅！

　　林小凡小组四人被夹在了中间，进退维谷！

　　“烟雾！阿爆！扔烟雾！”林小凡在一片混乱中，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虽然声音在枪声中微不可闻。

　　阿爆被枪声吓得脸色惨白，手一抖，根本没看清方向，就把手里的几个“烟雾包”胡乱扔了出去！

　　“噗——噗——”几声闷响，纸包破裂。然而，预想中的浓烟并未出现，反而爆开了一团团……五彩斑斓的、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粉末！如同节日里劣质的烟花！

　　是阿爆之前实验失败的彩色信号烟配方！他情急之下拿错了！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彩色烟雾，让交火双方都愣住了片刻。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冷峰一把拉起吓傻了的林小凡，低吼道：“走！”

　　小蝶也反应极快，指向他们来时堆放棉花包的方向，那里暂时没有交火。

　　四人连滚带爬地冲向仓库后墙。阿爆在奔跑中，又一个“烟雾包”从他口袋里滑落，掉在了一个日军士兵刚刚组装了一半的、连着电线和小型蓄电池的仪器旁。

　　“轰——！！”

　　一声并不剧烈但足够响亮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更加浓烈的彩色烟雾和一阵剧烈的、如同上百人同时打喷嚏的“阿嚏”声！（辣椒粉起效了）

　　那个小仪器被炸得火花四溅，冒起了黑烟。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个放在旁边、装着少量透明液体的玻璃瓶被震倒，液体流淌出来，接触到某些化学物质，开始冒出丝丝白烟……

　　四人狼狈不堪地从气窗爬出，沿着排水沟玩命狂奔，身后仓库里的枪声、喷嚏声、叫骂声和某种东西被腐蚀的“滋滋”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极其怪异的交响乐。

　　一直跑到认为安全的距离，四人才停下来，扶着墙壁，如同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

　　“成……成功了吗？”林小凡惊魂未定地问。

　　冷峰看着远处仓库方向隐约冒起的异常烟雾（并非火光，而是化学反应的烟雾），眉头紧锁。他们似乎……阴差阳错地破坏了日军的行动？但方式完全不可控。

　　“情报……我们拿到了吗？”林小凡又问，他指的是弄清日军行动目标。

　　冷峰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那叠被林小凡心心念念的德文试卷，递还给他，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你的‘情报’，还你。”

　　林小凡接过试卷，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的包子……不对，他的试卷！终于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两秒，冷峰又补充道，眼神锐利如刀：“但是，我们今晚的行动，证实了你之前获取的‘樱花计划’名单片段，指向了一个隐藏在正常商业活动下的非法生化武器研究网络。这个仓库，可能只是一个中转站。”

　　林小凡拿着试卷的手僵在了半空。

　　阿爆在一旁，一边喘气一边双眼放光地记录着：“……非设计性爆破引发连锁化学反应……数据宝贵……理论需要修正……”

　　小蝶则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还在发出微弱“嘀嗒”声的电子管——那是她趁乱从一个日军通讯兵腰带上顺手拆下来的。

　　林小凡看着这三个队友，又看了看手里这份皱巴巴、沾了点彩色粉末的语言学试卷。

　　他本以为拿回试卷，噩梦就结束了。但现在看来，他好像……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更危险的麻烦之中。

　　他的“及格”之路，似乎越来越遥远了。而“幽灵小组”的传说，恐怕就要以这种极其不靠谱的方式，在上海滩的地下世界，悄然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