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铺的密室,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空气中弥漫着甘草、当归等药材的苦涩香气,与之前实验室的化学气味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压抑。一盏昏黄的电灯悬在屋子中央,将五张神色各异的脸庞照得半明半暗。
苏婉清将那份至关重要的试卷平铺在房间中央唯一的方桌上,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林小凡、冷峰、阿爆和小蝶围拢过来,目光都聚焦在那片布满德文和神秘划痕的纸张上。
“我们需要密码本。”苏婉清重复着这个关键问题,她的指尖划过那些细微的标记,“这种编码方式很特殊,像是自定义的坐标码。没有对应的密钥,这些就是无意义的涂鸦。”
“密码本……会是什么?”林小凡绞尽脑汁,“我哥他会把什么东西留给我?除了这试卷,他什么都没……”他的话戛然而止,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击中了他。
“等等!”他猛地站直身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哥……我们小时候分开的时候,他好像……塞给过我半本破旧的《山海经》!说是……留个念想!”
那是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几乎被遗忘在角落。那半本《山海经》被他随手塞进了老家的旧书箱,来上海求学时根本没想到要带上。
“《山海经》?”苏婉清眼睛一亮,“神话志怪,内容庞杂,页码、行数、特定异兽名称……都可以作为编码坐标!这完全符合自制密码本的特性!”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密室里燃起。但随即又面临现实问题——那半本书远在老家!
“能不能让你家人寄过来?”阿爆急切地问。
林小凡苦涩地摇头:“来不及,而且不安全。我老家在战区边缘,邮寄根本不通畅,贸然联系还可能把危险引回去。”
刚刚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要熄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小蝶,忽然怯生生地举起了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公共租界……福州路……‘沧海遗珠’旧书店……有很多……古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她。
小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把头埋得更低,但还是飞快地继续写着:“我……我之前去淘过……无线电……旧手册……看到过……有《山海经》……不同的……版本。”
事不宜迟。冷峰负责留守安全屋,保护设备和作为接应。苏婉清稍作易容,换上了一身朴素的蓝布旗袍,戴上了一个宽檐帽。林小凡则还是那身学生打扮,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姐弟或者同学。
“沧海遗珠”书店坐落于公共租界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街,门面古旧,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霉菌混合的独特气味。书架高耸直达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线装书和旧版书籍。
店主人是个戴着老花镜、干瘦得像根竹竿的老先生,正就着台灯的光线修补一本虫蛀的古籍,对进门的客人只是抬了抬眼皮。
苏婉清压低声音对林小凡说:“分头找,注意有没有商务印书馆或者中华书局早年出版的《山海经》,版本越普通越好,太珍贵的反而可能不对。”
林小凡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在一排排书架间穿梭。他从未如此认真地搜寻过书籍,手指拂过那些或光滑或粗糙的书脊,心情紧张而迫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在一個堆放杂书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暗黄色的封面!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正是那半本《山海经》的同版本下册!封面破损,书页泛黄,里面还有不少虫蛀的痕迹,显得毫不起眼。
他强忍着激动,拿着书走到柜台。老先生看了一眼,沙哑地报了个极低的价格,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垃圾。林小凡迅速付钱,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
回到中药铺密室,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林小凡将那本旧《山海经》和苏婉清铺开的试卷并排放在桌上。
破译工作正式开始。主导者自然是苏婉清和小蝶。
“标记第一个坐标是‘3-17-5’。”苏婉清指着试卷背面的第一个标记,那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和数字。
小蝶迅速翻到《山海经》第三页,找到第十七行,开始数第五个字。那是一个“南”字。
她将这个字记录在纸上。
第二个标记是一个圆圈和“8-4-12”。对应的是第八页第四行第十二个字:“山”。
第三个标记更复杂,是一条波浪线和“12-9-3-7”,似乎需要组合。对应第十二页第九行,第三个字是“有”,第七个字是“木”。
“南山有木……”林小凡看着纸上逐渐成型的词语,眉头紧锁,“这像是一句话的开头?”
苏婉清没有说话,眼神专注,手指飞快地在书页和试卷标记间移动,小蝶则配合着进行查找和记录。阿爆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试图用他的逻辑学来寻找规律,却发现毫无头绪。林小凡则负责提供语言学上的联想和辅助辨认模糊的字迹。
破译过程缓慢而枯燥,密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铅笔书写和几人粗重的呼吸声。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渐渐再次昏暗下来,他们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一整天。
终于,当最后一个标记被破译出来后,纸上呈现出一段完整而 cryptic (神秘)的文字:
“南山有木,北潭藏金。西市老钟,东楼琴音。青鸾坠羽,藏于旧音。密钥在‘七点三刻’,‘不及格’处寻。”
密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盯着这段看似莫名其妙的话。
“这……这是什么?诗不像诗,谜不像谜?”林小凡一头雾水。
“是藏头诗,也是方位指示。”苏婉清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反复念着这几句话,“‘南、北、西、东’指明了四个方位或地点。‘青鸾’是你哥哥的代号,‘坠羽’可能意味着他藏匿了某样东西,或者……他本人遭遇了不测。‘藏于旧音’……‘旧音’是指什么?”
“还有这个‘密钥在七点三刻,不及格处寻’?”阿爆指着最后一句,“七点三刻是时间,‘不及格’……林同学,这好像又跟你有关?”
林小凡看着“不及格”三个字,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简直是他的人生魔咒!
“‘旧音’……‘七点三刻’……”苏婉清喃喃自语,忽然,她猛地抬头看向林小凡,“你哥哥林小平,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比如……音乐?乐器?”
林小凡努力回忆,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再次浮现:“他……他好像会拉一点二胡?是我爷爷教的,但拉得很难听……等等!”他眼睛突然睁大,“‘旧音’……会不会就是指旧式的音乐,比如二胡?‘七点三刻’……难道是某种指法或者琴谱上的标记?”
线索似乎指向了某个与二胡和“七点三刻”相关的具体物品或地点,而这一切,又与他哥哥和他那“不及格”的现状诡异地联系在一起。
哥哥林小平的身影,在林小凡的心中从未如此清晰,又如此迷雾重重。他不仅留下了一份关乎重大的秘密,更留下了一个只有他弟弟才能解开的、充满个人印记的谜题。
“我们有了方向,但谜题更深了。”苏婉清总结道,她的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南山’、‘北潭’、‘西市’、‘东楼’……我们需要搞清楚这四个地点在上海对应哪里。而‘旧音’和‘七点三刻’,是关键中的关键。”
她看向林小凡:“现在,真正需要你发挥‘语言学’和对你哥哥记忆的时候了。”
林小凡看着桌上那本破旧的《山海经》和写满谜语的纸,用力点了点头。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动卷入的倒霉蛋,他感觉到了肩上的责任,以及一种探寻兄长足迹的渴望。
“我会弄明白的,”他轻声说,仿佛是对自己,也是对记忆中模糊的哥哥发誓,“不管这‘旧音’是什么,不管‘七点三刻’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它!”
密室之外,上海华灯初上,新的冒险,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