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厢的街巷与租界的宽阔马路截然不同，这里更像是盘根错节的藤蔓，狭窄、拥挤，充满了烟火气与岁月的沉淀。青石板路被磨得光滑，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招牌林立，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小吃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林小凡和冷峰混迹于人流中。冷峰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短打，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林小凡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闲逛的学生，但紧绷的神经让他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西市老钟’……这范围也太大了。”林小凡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景象，感到一阵无力，“难道要挨家挨户问，‘请问你家钟够老吗？’”
冷峰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些悬挂着巨大木质或金属招牌的店铺上。“找老字号，招牌上有‘钟’字，或者店面看起来很有年头的。”
两人沿着主街缓慢移动，询问了几家钟表修理铺，得到的回答要么是茫然，要么是推荐其他“更老”的店铺，但似乎都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具有特殊意义的“老钟”。
时间接近正午，阳光炙烤着青石板，升起袅袅热浪。林小凡又渴又累，正想提议找个地方歇脚，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条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岔巷。巷子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门脸，门口没有任何招牌，只在门楣上悬挂着一个早已停摆、布满铜绿的古老西洋座钟模型。
那钟的样式非常古老，指针永远停在了七点三刻的位置！
林小凡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一把拉住冷峰，压低声音，难掩激动：“看那里！那个钟！七点三刻！”
冷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巷口的环境，确认没有明显的盯梢后，对林小凡点了点头：“我走前面，你跟上，保持距离。”
巷子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走到尽头，才发现那扇小门是虚掩着的。冷峰轻轻推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店内比外面更加昏暗，几乎没有任何自然光透入。只有柜台上一盏绿罩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方寸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金属和旧木头的气息。四壁都是直达天花板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新旧不一的钟表，挂钟、座钟、怀表……许多都已残破不堪，指针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停滞着，仿佛一座钟表的坟墓。
柜台后面，一个戴着单片眼镜、头发花白稀疏、身形佝偻的老者，正伏在台灯下，用细小的工具小心翼翼地调试着一块怀表的机芯。他对两人的进入恍若未觉，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精密的机械世界里。
“老人家？”林小凡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老者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随便看，不买别碰。”他的手指依旧稳定地操作着工具。
冷峰没有靠近柜台，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店内的环境，特别是那些堆积如山的钟表后面可能藏人的地方。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决定单刀直入，他低声念出了破译出的那句诗：“西市老钟。”
老者的手猛地一颤，镊子尖在机芯上划出一道轻微的痕迹。他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锐利，像鹰隼一样打量着林小凡和远处的冷峰。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南山有木，北潭藏金。西市老钟，东楼琴音。”林小凡将完整的句子念了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老者沉默地盯着他们，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满屋子的钟表，尽管大多停摆，却仿佛在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良久，老者才缓缓放下工具，用一块麂皮仔细地擦了擦手。“谁让你们来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压迫感十足。
“青鸾。”林小凡说出了哥哥的代号。
听到这个名字，老者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他再次仔细地审视林小凡，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某些熟悉的痕迹。
“他……怎么样了？”老者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林小凡老实回答，“我很久没见过他了。他留下了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暗示那份密码信息。
老者又沉默了，他佝偻着背，走到柜台边，从一个堆满废旧齿轮的盒子里，摸索着拿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是怀表表盖的铜制圆片，上面似乎刻着些模糊的花纹。
“他寄存的东西，不在我这儿了。”老者将铜片放在柜台上，推向林小凡，“拿上这个，去‘东楼’找弹琴的女人。她会告诉你下一步。”
就在林小凡伸手要去拿那个铜片的瞬间！
“砰！”
店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同时涌入的还有三个穿着黑色劲装、面色凶狠的汉子！他们手中赫然握着匕首和短斧！
“老东西！把‘青鸾’留下的东西交出来！”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厉声喝道，目光瞬间锁定了柜台上的那个铜片！
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冷峰在林小凡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动了！他如同鬼魅般侧身，避开劈来的短斧，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右手手刀精准狠辣地劈在对方喉结上！那刀疤脸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
几乎同时，另外两人已经扑了上来！店内空间狭小，堆满物品，枪械根本无法施展，瞬间变成了残酷的贴身肉搏！
冷峰的身手快得惊人，在方寸之地闪转腾挪，每一次出手都直击要害，关节、咽喉、太阳穴！动作简洁、高效，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杀戮美感。一个照面，又一个黑衣人被他扭断了胳膊，惨叫着撞倒在钟表架上，引发一阵稀里哗啦的破碎声。
但第三个黑衣人极为狡猾，他没有直接攻击冷峰，而是匕首一扬，直刺向还在发愣的林小凡！
“小心！”冷峰低吼一声，来不及回援，猛地将旁边一个沉重的座钟推向那黑衣人！
“哐当！”座钟砸在黑衣人身上，延缓了他的动作。林小凡这才惊醒，连滚带爬地躲到柜台后面，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那被砸的黑衣人怒吼一声，不顾伤势，再次扑来！冷峰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留手，侧身避开匕首，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砸在对方太阳穴上！那黑衣人眼珠猛地凸出，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战斗在十几秒内开始并结束。店内一片狼藉，钟表零件和碎片散落一地。
林小凡从柜台后颤抖着探出头，看着地上三个生死不知的黑衣人，以及站在一片狼藉中、呼吸都未曾紊乱的冷峰，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冷面杀神的可怕战斗力。
那老者自始至终都站在柜台后，面无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直到此时，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76号的狗，鼻子倒是挺灵。”
他将那个铜片再次推向惊魂未定的林小凡：“拿着，快走。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林小凡连忙抓起那个冰凉沉重的铜片，紧紧攥在手心。
“从后门走。”老者指了指柜台旁边一个被破布帘子遮挡的狭窄通道。
冷峰没有丝毫迟疑，拉起腿脚还在发软的林小凡，迅速钻进了后门。
后门连接着另一条更窄、更脏乱的小巷。两人不敢停留，加快脚步，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林小凡才靠着潮湿的墙壁，大口喘息着，摊开手掌。那个铜制表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上面刻着的，似乎是一段残缺的五线谱和一些奇怪的符号。
“东楼琴音……弹琴的女人……”林小凡喃喃自语，刚刚经历的生死搏杀让他心有余悸，但手中的铜片和新的线索，又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哥哥林小平布下的局，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危险。而他们，才刚刚触及冰山一角。
冷峰检查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没有尾巴，这才看向林小凡，语气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看来，你哥哥给你留下的，不只是试卷。”
林小凡握紧了铜片，感受着那坚硬的质感，点了点头。他的废柴特工之路，注定充满了更多的未知与杀机。而下一个目的地——“东楼”，又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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