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阁楼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昏黄的光晕下,那把失而复得的二胡静静地躺在桌上,黑檀木琴杆泛着幽光,蟒皮纹路在光影下如同诡异的图腾。琴轴上的磕痕和底部那歪歪扭扭的“废柴”二字,无声地诉说着它与林氏兄弟的羁绊。
“明晚……假面狂欢……”苏婉清重复着神秘人的话,眉头紧锁,“百乐门顶层的舞会,守卫会比平时更严,混进去的难度极大。”
“那个送二胡的人,是敌是友?”阿爆心有余悸地问道,“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能精准找到这个备用安全屋,并且知道‘青鸾’和我们的关系,至少不是76号或日本人。”冷峰冷静分析,他检查了一下二胡,确认没有夹带追踪器之类的东西,“他提到‘他想办法送出来的’,这个‘他’很可能就是林小平。这说明你哥哥还活着,但处境极其危险,无法直接接触我们。”
林小凡紧紧握着二胡,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哥哥还活着!这个认知给了他巨大的鼓舞,也带来了更深的担忧。
“无论如何,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林小凡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决绝,“我们必须去。这把二胡是关键,那个‘夜莺’在等我们。”
“但我们怎么进去?”阿爆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就算有小蝶和阿爆制造混乱,顶层舞会的入口肯定有严格的身份核查,我们连张像样的请柬都没有。”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硬闯显然不行,伪装身份也需要时间和资源,他们现在如同丧家之犬,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小蝶轻轻拉了拉苏婉清的衣袖,指了指那把二胡,又在笔记本上写下:“信物……在……琴箱?”
对了!信物!哥哥留下的真正信物,据说就藏在这把二胡的琴箱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二胡上。林小凡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起二胡。琴筒(琴箱)是由蟒皮蒙在木框上制成的,想要取出里面的东西,似乎只能破坏它。
他犹豫了。这把二胡是哥哥的遗念(或者说活念),更是他们兄弟情的见证。
“找接口。”苏婉清观察得更仔细,“这种老式二胡,琴杆和琴筒的连接处有时会有机关。”
林小凡依言,仔细摩挲着琴杆与琴筒的连接部位。果然,在靠近琴筒底部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他发现了一个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需要特定角度按压才能触发的小小卡榫。
他用力按下。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琴杆与琴筒连接处竟然松动了一丝。他小心地旋转琴杆,几下之后,琴杆竟然被整个取了下来!
琴筒内部是空心的,借着灯光,可以看到里面塞着一小卷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林小凡的心跳再次加速,他用颤抖的手指,将那个小油纸卷取了出来。油纸卷不大,但捏起来里面似乎有硬物。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他一层层打开油纸。
里面是两样东西:一张对折的、质地精良的硬纸卡,以及一枚造型古朴、镶嵌着一小块蓝宝石的胸针。
打开硬纸卡,上面是用花体英文和中文印制的邀请函:
“诚挚邀请阁下莅临百乐门顶层‘星空之厅’假面狂欢舞会时间:民国二十五年 X月X日晚八点备注:请佩戴指定信物入场”
邀请函的受邀人姓名处是空白的!而指定的信物,显然就是那枚蓝宝石胸针!
峰回路转!绝境逢生!
哥哥林小平不仅送来了二胡,更是将进入百乐门顶层的“钥匙”直接送到了他们手中!
“太好了!”阿爆兴奋地低呼,“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进去了!”
“别高兴得太早。”苏婉清依旧保持着冷静,她拿起那枚胸针仔细端详,“邀请函是空白的,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自己填写身份,但同时也意味着,我们的身份是虚构的,经不起仔细推敲。而且,这枚胸针是唯一的信物,盯着它的人,可能不止我们。”
她看向众人:“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以及一个周密的计划。明晚的舞会,很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计划迅速制定。由于邀请函和胸针只有一份,只能由一个人作为“主宾”进入顶层舞会核心区域。这个人选,毫无疑问是林小凡。只有他,才真正需要去面对“夜莺”,获取下一步的线索或帮助。
苏婉清和冷峰作为“随从”或“舞伴”,尝试通过其他方式混进百乐门,在外围策应,并准备在发生意外时强行接应。阿爆和小蝶则依旧负责外部技术支持,主要是监控周边电波和准备应急撤离方案。
接下来的一天,是在紧张的准备和伪装中度过的。苏婉清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符合舞会规格的晚礼服和西装。林小凡穿上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时,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被套上了一层不属于自己的外壳。苏婉清则穿上了一袭宝蓝色的露背长裙,高贵冷艳,与平日里的学生或特工形象判若两人。冷峰也换上了侍者的服装,便于在会场内活动。
林小凡需要熟记一个伪造的、经得起简单盘问的身份——一位从南洋归国、家境殷实的华侨子弟。他还需要临时抱佛脚,学习一些基本的交谊舞步,以免在舞会上露馅。整个过程鸡飞狗跳,让教他跳舞的苏婉清哭笑不得,也让旁观的冷峰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夜幕再次降临,上海滩的霓虹灯如同妖艳的花朵,次第绽放。百乐门舞厅门口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挽臂而行,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浮华的气息。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将那枚蓝宝石胸针别在胸前,手中拿着那张填写了假名的邀请函,走向灯火辉煌的入口。
苏婉清挽着他的手臂,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低声道:“自然点,别东张西望,就当是来玩的。”
冷峰则如同一个真正的侍者,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工作人员通道。
入口处的检查比想象中严格。除了邀请函,守卫还仔细核对了林小凡胸前的蓝宝石胸针,并用一个特殊的、带着微弱红光的手电照射了一下胸针背面,似乎在验证真伪。当红光扫过时,蓝宝石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星云般的纹路一闪而过。
验证通过。守卫恭敬地让开道路。
林小凡和苏婉清踏入了百乐门顶层的“星空之厅”。这里与楼下的喧嚣截然不同,穹顶是模拟的星空,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乐队演奏着悠扬的爵士乐,宾客们戴着各式各样的精致面具,在光影交错中低声谈笑,举止优雅。一切都显得那么奢华、迷离,仿佛与外面战火纷飞的世界隔绝。
但林小凡却能感觉到,在这份浮华之下,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他能感觉到一些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他和苏婉清,特别是他胸前那枚醒目的蓝宝石胸针。
按照计划,他需要找到“夜莺”。但谁是“夜莺”?哥哥的线索只给出了代号。
他和苏婉清像其他宾客一样,取了些酒水,在会场边缘慢慢走动,观察着每一个人。女歌手?乐队成员?还是某位戴着夜莺图案面具的女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舞会渐入高潮,但他们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目标。林小凡开始有些焦躁,他感觉那些暗中注视的目光越来越密集,如同无形的蛛网,正在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乐队奏起了一首舒缓的布鲁斯。一个穿着银色露肩长裙、戴着缀满羽毛的银色面具的高挑女子,端着一杯香槟,袅袅婷婷地走到了林小凡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林小凡胸前的蓝宝石胸针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抬起眼,面具下的红唇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声音慵懒而磁性:
“先生,这枚胸针真别致,像星空一样。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请您跳支舞?”
林小凡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向苏婉清,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的荣幸。”林小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伸出手,挽住了那位银色“夜莺”的腰,步入了舞池。
悠扬的乐曲中,两人随着节奏缓缓移动。近距离下,林小凡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香水味,能看到她面具后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眼睛。
“他怎么样了?”女子(夜莺)的声音极低,几乎淹没在音乐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小凡知道“他”指的是谁。“我们还不知道,但他送出了二胡和这个。”他低声回答,目光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夜莺的眼神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恢复平静。“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但需要确认你的身份。”林小凡按照苏婉清事先的叮嘱说道。
夜莺轻轻笑了一声,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在他肩胛骨附近,用特定的节奏轻轻敲击了三下。那是之前破译出的密码中,代表“安全”和“确认”的节奏!
身份确认!
“舞曲结束,去露台。”夜莺快速低语,“有人盯上你们了,不止一波。露台有我们的人接应,把东西给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
就在这时,林小凡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威尼斯面具的男人,正穿过人群,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牢牢锁定在林小凡身上。
杀机,在曼妙的舞曲中,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