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之影

林小平提供的情报，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军统上海站内部激起了层层暗涌。何景深（佛爷）的动作雷厉风行，借着汇山码头事件造成的混乱和内部审查的由头，迅速而隐秘地清洗了几个他早已怀疑的目标，其中就包括机要室的一名副科长和两名电讯员。一时间，站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却也暂时掐断了可能存在的泄密渠道。

　　然而，“凤凰计划”这四个字，却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知情者的心头。这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威胁，其优先级甚至在“樱花计划”和“乌鸦项目”之上。

　　“‘凤凰’……浴火重生……”苏婉清在安全点的书房里，对着满墙的情报线索图，喃喃自语，“从名字看，这不像是一个破坏性计划，反而带有一种……涅槃、新生的意味。但这由‘影武者’来执行，其背后必然包藏祸心。”

　　林小凡在一旁擦拭着那把救过他们命的二胡，接口道：“我哥说，‘博士’被要求去负责这个计划的某个环节。一个搞生物武器的疯子，能对‘新生’计划做什么？难道还是和人体实验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苏婉清用笔在“凤凰计划”旁边画了一个问号，“但范围太大了。我们需要更多线索。”

　　就在这时，小蝶和阿爆那边传来了新的进展。他们持续监控着从汇山码头据点截获的那个指向日本总领事馆的加密信号源，发现其活动频率在最近几天显著增加，而且通讯模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简单的指令接收，更像是……大量的数据上传。

　　“他们在传送东西！”阿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兴奋又紧张地向何景深汇报，“数据量非常大，而且加密等级极高，我们无法破译内容，但可以确定，传输方向就是总领事馆！”

　　“时间点呢？”何景深沉声问。

　　“就是从……从‘青鸾’被救出来之后开始的！”阿爆答道。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这绝非巧合！

　　“是‘博士’带走的那些数据！”林小凡立刻反应过来，“他正在把从那个据点，尤其是可能从我哥那里榨取到的情报，汇总传送到领事馆！”

　　何景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如果让“影武者”完全掌握并分析那些数据，后果不堪设想。那里面可能包括上海站的行动模式、部分人员信息、林小平知道的其他情报网络，甚至可能还有“狂鸦血清”的部分研究数据！

　　必须阻止他们！至少，要搞清楚他们传送的是什么，以及“凤凰计划”到底是什么！

　　直接攻击总领事馆？那是外交机构，等同于宣战，在目前微妙的国际形势下绝无可能。

　　潜入？总领事馆守卫森严，堪比铁桶，比汇山码头更加困难。

　　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神秘的“济仁医院”。根据林小平的回忆，那里是“影武者”的一个临时关押点和初级审讯中心，或许能从中找到与“凤凰计划”或数据传送相关的线索。

　　这一次，何景深决定亲自部署行动。他不能再让林小凡这些年轻人去冒奇险，尤其是林小平还需要弟弟的照顾。

　　“老莫，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盯死济仁医院。”何景深下达指令，“重点是进出的人员，特别是那些看起来不像病人也不像医护的。注意他们携带的物品，是否有类似资料箱或者特殊设备。”

　　“是，站长。”老莫领命，无声地退下。

　　另一方面，对“狂鸦血清”样本的分析也在紧张进行。何景深动用了安插在租界工部局化验所的内线，对血清进行了初步检测。结果令人不安——血清中含有多种未知的、强烈影响神经系统的生物碱和合成化合物，其复杂程度远超当前已知的任何兴奋剂或毒剂。

　　“理论上，这种化合物极不稳定，需要特殊的低温环境保存，并且半衰期很短。”阿爆看着化验报告，眉头紧锁，“这意味着，他们可能有一个移动的、小型的生产或者储存装置，就近供应……”

　　“博士……”林小凡和苏婉清异口同声。

　　这个疯狂的科学家，很可能就隐藏在总领事馆附近，或者某个同样安全隐蔽的据点里，继续着他的研究，并负责数据的初步筛选和传送！

　　老莫的监视很快有了收获。济仁医院表面平静，但夜间时常有挂着特殊牌照（与日本商社有关）的车辆出入，偶尔会有穿着便装、但行动举止透着军人气息的人，提着沉重的公文箱进出医院的后门。

　　“他们很谨慎，公文箱从不离手。”老莫汇报，“我们尝试远程拍照，但效果很差。无法确定箱子里是什么。”

　　就在行动似乎又要陷入僵局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这天，林小凡正在病房里给哥哥读报纸（这是林小平恢复认知训练的一部分），林小平忽然指着报纸中缝一则不起眼的招聘广告，手指微微颤抖。

　　“小凡……看这个……”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林小凡凑过去一看，那是一则“济仁医院高薪诚聘资深药剂师，要求熟悉低温生物制剂保管技术”的广告。

　　低温生物制剂保管！这与“狂鸦血清”的特性不谋而合！

　　“他们是在招人！”林小凡瞬间明白了，“‘博士’需要助手！或者，他们需要扩大‘凤凰计划’相关的研究规模！”

　　这是一个混进去的绝佳机会！

　　但风险同样巨大。对方肯定会进行极其严格的背景审查，一旦暴露，有去无回。

　　“我去。”苏婉清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有医学背景，对药剂学也有一定了解，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行！”林小凡和刚刚进门的何景深几乎同时反对。

　　“太危险了。”何景深脸色凝重，“你的身份虽然相对干净，但并非无懈可击。而且，你是我现在最重要的情报分析官，不能轻易涉险。”

　　“那怎么办？难道放弃这个机会？”苏婉清争辩道。

　　一直沉默的林小平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冷静：“他们招的是‘资深’药剂师……意味着需要经验和资历。苏小姐太年轻，容易引起怀疑。”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小凡身上，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而且，他们绝对查不出破绽……”

　　两天后，一个穿着半旧西装、提着老旧皮箱、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却带着几分落魄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济仁医院的人事部门口。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眼角细密的皱纹和微微佝偻的背脊，显示他经历了不少风霜。

　　他递上的履历堪称完美：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药学系，曾在满洲一家日本背景的药厂担任技术主管，因工厂倒闭而失业，流落上海。

　　他的证件、文凭、工作经历，全部都由军统最顶尖的伪造专家精心制作，几乎天衣无缝。甚至连他说话时带有的那一点点关东口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个男人的代号，是“教书先生”。他的真实身份，是军统潜伏组的一名资深特工，精通日语和药学知识，心理素质极佳，是执行此类渗透任务的不二人选。

　　“教书先生”的面试异常顺利。医院方面（实则是“影武者”的筛查人员）对他的专业背景十分满意，尤其是他在低温生物制剂方面的“经验”。仅仅一天后，他就接到了录用通知，被分配到医院地下室的“特殊药品保管库”工作。

　　消息传回安全点，众人既兴奋又紧张。

　　“第一步成功了。”何景深看着“教书先生”通过死信箱传回的确认信息，眼神锐利，“接下来，就看他能从那个‘蛇窝’里，掏出什么关于‘凤凰’和那些数据的情报了。”

　　林小凡看着窗外，心中默默祈祷。他知道，又一位勇士，为了撕开黑暗，毅然走入了龙潭虎穴。而他们这些在外面的人，必须做好接应和行动的准备，随时将“教书先生”用生命换来的情报，转化为致命的打击。

　　“凤凰计划”的神秘面纱，正在被一点点揭开。而这场在暗处进行的、关乎上海命运乃至更广阔战局的博弈，进入了更加凶险、也更加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