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撕开雨幕的轰鸣里,唐舞若一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快步冲向休息室门口,盛江紧随其后,鞋跟碾过走廊地砖上未干的水渍,溅起细碎的水花。“陆沉那边已经跟上陈景明的车了,沿江高速路口的同事正在设卡,他跑不掉。”唐舞若对着对讲机沉声说完,余光瞥见盛江攥紧的指尖——那双手惯常是温凉的,此刻却绷得泛出青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苏曼被两名警员护在身后,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落回重症监护室紧闭的门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口袋里那枚被雨水浸得发凉的铜质印胚。
停车场里,唐舞若拉开车门的瞬间,盛江忽然顿住脚步。雨丝打在他的发梢,黏住几缕黑发贴在额角,那双总蒙着薄雾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是突然穿透了眼前的雨帘。“等等,”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陈景明要‘回到原点’,未必是要逃。”
唐舞若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老教授的车、南方口音、虎口的疤,所有线索都指向他,但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露面?”盛江的目光扫过停车场里杂乱停放的车辆,最终落在远处那道刚刚消失在雨幕里的黑色车影上,“他拿到印章了吗?如果没有,他现在最该做的是找印章,而不是开车出城。”
话音未落,唐舞若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陆沉的来电。她接起电话,刚听了两句,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车是空的?!”
“唐局,我们跟到沿江高速入口时,那辆车突然减速,我们上前拦截,才发现驾驶座上根本没人!”陆沉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明显的焦急,“车后座只有一个黑色布包,里面……里面是那枚‘文心斋’印章!”
盛江猛地攥紧了拳,眼底的薄雾彻底散去,只剩下一片清明的锐利:“调虎离山。他根本没想逃,他要去的地方,是我们漏了的‘原点’。”
“原点?”唐舞若瞬间反应过来,“老教授的故居?”
“不是。”盛江转身就往急诊楼跑,雨靴踩过积水发出急促的声响,“是林晚的工作室!他要回去销毁最后一点痕迹,或者……完成他没做完的事!”
唐舞若立刻发动警车,警灯再次亮起,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急促的光轨,朝着林晚工作室所在的老城区疾驰而去。车厢里,盛江靠在副驾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海里翻涌着所有碎片——老教授的死、林晚的遇害、陈景明的医疗纠纷、苏曼口中的“赎罪”,还有那两句反复出现的诗。
“秋至叶未枯,春归花未谢……”他低声念着,忽然想起苏曼工作室里那盆始终盛放的迎春花,想起林晚案发现场被福尔马林浸泡的花萼,心脏猛地一缩,“是时间。他想逆转时间,回到某个他认为‘出错’的时刻。”
唐舞若瞥了他一眼,方向盘在手里打了个急转,避开路边的积水:“你是说,他杀人不是为了印章,是为了赎罪?可他杀的是自己的父亲和无辜的林晚,这算哪门子赎罪?”
盛江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像是覆盖了一层深色的绸缎。当警车终于停在林晚工作室楼下时,巷口的路灯恰好亮起,昏黄的光线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站在工作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正要插入锁孔。
“陈景明!”唐舞若推开车门,厉声喝止。
那道身影猛地顿住,缓缓转过身。口罩和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眼底布满血丝,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的左手自然垂在身侧,虎口处那道浅疤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正是苏曼描述的模样。
“盛江,好久不见。”陈景明的声音没有用变声器,带着淡淡的南方口音,和老教授的语调有几分相似,却更沙哑,“我就知道,最后找到我的人,会是你。”
盛江一步步朝他走近,雨水打湿了他的衬衫领口,贴在皮肤上,透着微凉的寒意:“半年前老教授遇害时,我在现场看到的人,就是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你父亲。”
陈景明忽然扯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父亲?他从来没把我当儿子看过。三年前我医疗失误,他不仅不帮我,还亲手把我从医院辞退,让我身败名裂;他明明知道林晚母亲的手术有风险,却为了那枚印章,隐瞒了关键的病情,导致手术失败——他眼里只有他的文玩,只有他的名声,从来没有我们!”
“所以你就杀了他?”唐舞若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手铐上,“就因为这些,你就要剥夺别人的生命?”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陈景明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了几分,“我只是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想让他把印章给我——那枚印章里藏着他当年医疗事故的证据,我要拿它去赎罪,去给林晚的母亲道歉!可他不肯,他还想打电话报警,我情急之下……”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肩膀微微颤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杀了他之后,才发现印章不在他手里,他早就把它给了林晚。我只能去找林晚,可她不肯给我,她说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所以你就杀了林晚?”盛江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你口口声声说赎罪,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害了两条人命。你所谓的赎罪,不过是你自私的借口。”
“不是的!”陈景明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疯狂,“我只要拿到印章,公开当年的真相,就能弥补我犯下的错,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刀尖对着自己的胸口,一步步后退,退进了林晚的工作室。“你们别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当年我失误害死的病人,林晚的母亲,还有我父亲……我欠他们的,我必须还。”
工作室里的灯被他顺手打开,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满地的狼藉——散落的宣纸、打翻的墨汁,还有墙角那瓶盛放的迎春花。陈景明靠在墙边,目光落在那瓶花上,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你还记得吗,盛江?”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小时候我们一起在父亲的书房里练字,他总说,‘文心斋’的印章是他的命根子。可他不知道,他的命根子,最后却成了我的催命符。”
盛江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的刀,眉头紧紧皱起:“陈景明,放下刀,跟我们走。赎罪不是靠逃避,更不是靠结束自己的生命。你欠的债,要活着才能还。”
“活着?”陈景明笑了笑,笑声里满是悲凉,“我活着,只会更痛苦。我每天都梦见那些被我害了的人,梦见他们问我为什么……我受不了了。”
他举起刀,刀尖离胸口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苏曼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铜质印胚。“陈师兄,你别傻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当年帮老师隐瞒了病情,是我害了你!”
陈景明猛地愣住,手里的刀顿在半空:“你说什么?”
“三年前,林晚母亲的手术,是我帮老师整理的病历。”苏曼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印胚上,“老师发现她的病情比预期的严重,怕手术失败影响名声,就让我修改了病历上的关键数据。后来手术失败,你因为操作失误被辞退,我却一直不敢说真相。还有你当年的医疗事故,也是老师帮你压下来的,他不是不帮你,他是怕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所有的真相,在这一刻轰然揭开。陈景明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曼,又转头看向盛江,眼里满是茫然:“所以……所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错的?我杀了我父亲,杀了林晚,都是因为一个谎言?”
盛江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刀,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错的不是你一个人,但你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景明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工作室里回荡,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唐舞若走上前,掏出手铐,轻轻扣在他的手腕上。
“走吧。”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多了一丝复杂。
陈景明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工作室里的那瓶迎春花,眼神里满是悔恨。苏曼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印胚越攥越紧——那枚未刻完的印,终究没能刻出一个圆满的结局。
盛江站在工作室里,看着满地的狼藉,目光落在墙角的那瓶迎春花上。花瓣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他忽然想起老教授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文心者,当怀敬畏。”
可世人往往被执念蒙蔽,忘了敬畏生命,忘了敬畏真相。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唐舞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案子结了。”
盛江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巷口的路灯还亮着,照亮了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他知道,这场跨越半年的追查终于结束了,可那些被伤害的人,那些破碎的家庭,却再也回不到原点。
只是,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雨幕,落在那瓶迎春花上时,他忽然明白,所谓的赎罪,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愧疚,好好活着,去弥补那些曾经犯下的错。
他转身走出工作室,苏曼还站在门口,手里的印胚已经被体温焐热。“盛先生,”她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坚定,“我会去自首,说出所有真相。”
盛江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的警笛声渐渐远去,老城区的巷子里,只剩下清晨的宁静。盛江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知道,这不是结局,而是另一个开始。那些隐藏在真相背后的伤痛,那些被执念困住的灵魂,终将在时光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处。
警车的尾灯消失在巷口尽头时,苏曼攥着印胚的手指终于松了些,指腹蹭过粗糙的铜面,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她转身看向林晚工作室的门,门板上还留着警方勘查时贴的封条,边角被雨水泡得微微卷翘,像一页翻旧的书。
“我和你们一起去警局。”苏曼走到盛江身边,声音虽轻,却没了之前的颤抖。她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他的衬衫下摆还滴着水,发梢沾着的雨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圈湿痕。可那双总蒙着薄雾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一种让人安定的沉静。
盛江点头,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她走在前面。两人沿着湿漉漉的巷子往外走,晨光穿过巷口的老槐树,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苏曼的米白色风衣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金。
“盛先生,你早就知道……我和当年的事有关,对吗?”走了一段路,苏曼忽然开口,脚步慢了下来。
盛江的脚步也随之顿住,转头看她。巷子里很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还有两人踩在石板路上的轻响。“在你说‘他知道林晚手里有印章’时,我就怀疑了。”他声音很淡,“老教授从不对外人提印章的下落,除了亲近的人,没人知道它在林晚那里。而你,既是他的学生,又曾在医院工作,刚好卡在所有线索的节点上。”
苏曼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蹭过石板缝里的青苔,轻声道:“我以为我能一直瞒下去,只要帮陈师兄‘赎罪’,只要我妈能好起来……可原来,所有的谎言,早晚都会被戳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抬手擦了擦眼角——刚才在工作室里没掉的眼泪,此刻倒忍不住了。温热的泪珠砸在风衣袖口,很快被风带走了温度。
盛江没去安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他见过太多被执念困住的人,陈景明是,苏曼也是,就连死去的老教授,或许也曾被名声和过往的错缚住手脚。有些路,总得自己走过去,有些痛,也总得自己熬过去。
两人走到巷口时,唐舞若派来接苏曼的警车刚好停下。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警员朝他们点了点头。苏曼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盛江道:“谢谢。”
“该谢的是你自己。”盛江看着她,“选择说出真相,比继续隐瞒需要更大的勇气。”
苏曼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像是雨后初晴时,悄悄探出头的花苞。她转身坐上警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又转头看了一眼巷口的老槐树——那树是老教授年轻时种的,如今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警车驶离后,盛江独自一人走在晨光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唐舞若打来的。“盛江,陈景明在警局全都招了。”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松了口气,“他承认当年是自己失手导致病人死亡,老教授为了保他,才压下了消息,还帮他赔偿了家属。可他一直以为是老教授不肯帮他,才让他身败名裂。”
盛江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那枚‘文心斋’印章里的秘密,他说了吗?”
“说了。”唐舞若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唏嘘,“那印章的印匣里,藏着老教授当年的忏悔信。他在信里写了林晚母亲手术时的真相,写了自己为了名声隐瞒病情的愧疚,还写了对陈景明的亏欠——他知道陈景明一直记恨他,却拉不下脸解释,只能把所有话藏在印匣里,想着等陈景明消气了,再拿给他看。”
盛江沉默了。原来所谓的“秘密”,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只是一个父亲藏了多年的愧疚,一个学者无法面对的过错。而陈景明费尽心机想要找到的“赎罪凭证”,其实不过是父亲迟来的道歉。
“真是……太傻了。”盛江低声道,语气里满是复杂。
“是啊。”唐舞若叹了口气,“苏曼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做笔录了。她主动交代了所有事,包括帮老教授修改病历、协助陈景明作案,还有清理物证的细节。考虑到她是被胁迫,且有自首情节,后续会从轻处理。”
“她母亲那边呢?”盛江忽然问。
“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医院,安排了最好的医生跟进。”唐舞若道,“医生说,只要后续治疗跟上,病情能稳定下来。”
盛江松了口气,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天空。雨后天晴的天空格外蓝,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着,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暖意。他站起身,沿着路边慢慢走着,路过一家早餐店时,闻到了熟悉的豆浆香。
忽然,他想起半年前老教授遇害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早晨。当时他刚走进老教授的书房,就看到地上散落的宣纸,还有那枚滚落在桌角的、沾着墨痕的“文心斋”印章。那时他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却没想到,背后藏着这么多纠缠的人心。
走到街角时,盛江忽然停下脚步。不远处的花坛里,几株迎春花正开得热闹,嫩黄的花瓣上还沾着残留的雨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想起林晚工作室里的那瓶花,想起苏曼工作室里的那盆花,想起陈景明最后看那瓶花时的眼神。
原来“春归花未谢”,从来不是要逆转时光,而是要留住心底的那点念想;“秋至叶未枯”,也不是要抗拒离别,而是要带着遗憾,好好活下去。
盛江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是半年前他和老教授的合影,照片里的老教授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枚印章,笑得温和。他指尖轻轻划过照片里的人,轻声道:“真相大白了,您也该安心了。”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他的脸。那双总蒙着薄雾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锐利的审视,也没有了沉重的疑惑,只剩下一片平静。
巷口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花香和阳光的味道。盛江转身,朝着警局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起案子虽然结束了,但还有更多的真相等着他去揭开,还有更多被困在执念里的人等着被唤醒。
只是这一次,他心里清楚,所谓的“归处”,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所有的遗憾和愧疚,朝着阳光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就像那些经历过风雨的迎春花,即便被浸泡过,被摧残过,只要还有阳光和土壤,就依然会在春天里,开出最美的花。
天空中飘来四个大字
未!完!待!续!
为什么没人给我评论啊? 是我写的不够好吗?(ಥ_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