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分配调整的通知贴在布告栏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由于高二年级扩招，部分宿舍需要临时增加床位。204宿舍，原本略显宽松的四人间，被安排加一张床，变成五人。而新来的室友，正是转校生陆景言。
消息传到江溯耳朵里时，他正和周小年在球场边喝水，闻言差点呛到。——陆景言要住进来？ 这意味着，那个总带着阳光笑容、能轻易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甚至……和沈怀舟也能自然交流的人，将正式侵入他本就觉得逼仄的空间。更意味着，他和沈怀舟那种别扭又僵持的“二人世界”将被彻底打破。一股说不清是烦躁还是抗拒的情绪涌上心头。
搬行李那天，宿舍里格外热闹。陆景言东西不多，但周小年和赵旭阳热情地帮忙搬弄，笑声不断。沈怀舟也在，他正整理书架，为新来的空床位腾出空间，动作依旧有条不紊。陆景言笑着道谢，目光扫过略显沉默的江溯，主动打招呼：“溯哥，以后多多关照啊！”语气爽朗自然。
江溯靠在床头，戴着耳机，假装没听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他能感觉到陆景言的视线在他和沈怀舟之间短暂停留，以及周小年挤眉弄眼的暗示。——他们肯定觉得我不合群。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不愿融入。
新床位安排在靠门的位置，恰好夹在江溯和沈怀舟的床铺之间。这个安排让江溯觉得无比碍眼，仿佛一道突如其来的屏障，横亘在他和那个他单方面认定的“死对头”之间，虽然他们之间本也无话。
夜晚降临，五人间的宿舍比以往更显拥挤。陆景言似乎有睡前阅读的习惯，台灯亮着，偶尔传来细微的翻书声。他还不时低声和周小年讨论几句游戏攻略，气氛融洽。沈怀舟床头的灯也亮着，他似乎在写什么，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轻而规律。
江溯面朝墙壁，耳机里的音乐开得很大声，却依然无法隔绝身后的动静。他听到陆景言起身倒水，然后似乎停顿了一下，接着是极轻的对话。
“舟哥，还不睡？我这有热牛奶，要不要？”是陆景言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用，谢谢。”沈怀舟的回答依旧简短平静。
“哦，好吧，那早点休息。”陆景言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被拒绝的尴尬，很快，他的台灯也熄灭了。
——看吧，他对谁都这么“好心”。 江溯在心里冷哼。连热牛奶都会主动问，这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让他莫名不爽。他想起自己每次面对沈怀舟时那种剑拔弩张的别扭，对比之下，更显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刺猬。这种认知让他愈发烦躁。
第二天是周末，大家起得晚。江溯醒来时，发现陆景言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书桌前吃早餐，是食堂买的包子和豆浆。沈怀舟也起来了，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陆景言看到江溯坐起身，笑着举起手里的袋子：“溯哥，吃早餐吗？我多买了几个包子。”
“不饿。”江溯生硬地回绝，下床径直走向洗手间。关上门，他还能听到外面陆景言对沈怀舟说：“舟哥，这豆浆挺甜的，你要不要尝尝？”沈怀舟似乎淡淡应了一声什么，听不真切。
——才住进来一天，就这么熟了？ 江溯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脸，试图浇灭心里那股无名火。他讨厌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更讨厌陆景言那种能轻易打破沈怀舟周身无形壁垒的能力。仿佛在陆景言面前，沈怀舟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淡都减轻了几分。
午饭后，江溯回宿舍取东西，推门进去时，看到陆景言正拿着物理书，指着上面一道题向沈怀舟请教。沈怀舟侧身站在他旁边，手指点在书页上，低声讲解着。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笼罩在光晕里，画面看起来……竟有几分和谐。
江溯的脚步顿在门口。——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一股酸涩的感觉猛地冲上喉咙，比中午吃的醋溜白菜还要酸。他立刻别开视线，大步走到自己桌前，翻找东西的动作故意弄得噼啪作响。
沈怀舟讲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江溯紧绷的背影，又继续了下去，只是音量似乎更低了些。陆景言抬头看了江溯一眼，眼神带着些许疑惑，但很快又专注于题目。
江溯找到东西，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就走。用力甩上门时，他仿佛听到陆景言笑着说了一句：“……还是舟哥讲得清楚。”后面的内容被隔绝在门内，但他已经脑补出了沈怀舟那副理所当然的平静表情。
整个下午，江溯都心神不宁。他去图书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去球场打球，也提不起劲。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中午宿舍里那一幕。——沈怀舟居然会那么耐心地给别人讲题？ 虽然他一直知道沈怀舟成绩好，但那种近乎“亲近”的指导，和他平时收到的、带着施舍意味的“帮助”感觉完全不同。这种区别对待，像根细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晚上，江溯磨蹭到很晚才回宿舍。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路灯的微光。大家都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摸黑走向自己的床铺。经过陆景言床边时，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响声。陆景言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
江溯屏住呼吸，僵在原地。这时，斜对面沈怀舟的床铺传来细微的动静。江溯下意识地望过去，黑暗中，他看到沈怀舟似乎坐起身，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极轻地叹了口气。接着，一小块独立包装的东西从那边递了过来，悬在空中，模糊的光线下，像是巧克力。
——他又来了！ 这次是干嘛？安慰？还是觉得他吵到别人，用吃的堵他的嘴？江溯盯着那小块黑影，心里五味杂陈。接受？等于承认自己需要他这种无时无刻的“关照”。不接受？在寂静的深夜里争执更显尴尬。
他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飞快地伸手接过那块东西，指尖触到微凉的包装纸，和对方似乎比平时更暖一点的指尖。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把那块东西紧紧攥在手心，然后一声不吭地爬上了床。
躺进被子里，江溯才就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手里是一块黑巧克力，包装上写着“高浓度可可，缓解情绪”。他捏着那块巧克力，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沈怀舟连他下午的情绪低落都注意到了？还是……这只是他惯常的、对任何人都可能有的“细心”？
他没有吃那块巧克力，而是把它塞进了枕头底下。巧克力硬硬的棱角硌着枕头，存在感鲜明，就像陆景言的到来，和沈怀舟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态度，一起搅乱了他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宿舍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江溯睁着眼，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某种他单方面维持的平衡，或许真的要被打破了。而他对沈怀舟那种复杂的、以“讨厌”为名的情绪，也因为第三个人的介入，变得更加混乱和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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