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上时，日头已过正午。半夏把采来的夜交藤摊在药铺门前的竹匾里晾晒，紫褐色的藤蔓在阳光下舒展，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苏简帮着收拾药箱，指尖触到那包晒干的薄荷，清冽的气息窜入鼻腔，让她想起方才在山谷里，半夏说“万物有灵”时认真的模样。
“进来喝杯茶吧。”半夏擦了擦手上的泥土，推开药铺的侧门。
药铺后面是个小小的院落，种着几畦草药，墙角搭着葡萄架，绿藤爬满了架子，正往下垂着串串青葡萄。院角有口井，井边放着个石桌，上面摆着粗瓷茶具。
半夏从井里吊出一桶凉水，湃上茶壶，又摘了串青葡萄洗干净，放在盘子里推到苏简面前：“尝尝，酸得很，解乏。”
苏简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涩的汁水瞬间漫开，刺激得她眯起了眼。半夏在对面看着，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弯成了月牙：“我就说很酸。”
他倒了杯凉茶递给她，茶汤清亮，带着淡淡的槐花香。“这是井水泡的槐花茶，镇上老槐树落的花，晒干了泡着喝，败火。”
苏简喝了口茶，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葡萄的酸，留下丝丝清甜。她看着院角的草药，忽然问：“你好像什么都会种。”
“从小跟着家父学的。”半夏拨弄着茶盏，“他说学医先识药，识药先懂生。一株草从发芽到入药，得顺着它的性子来，急不得。”他说起这些时，语气总是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简想起自己练剑时，师父总说“剑要快，心要狠”，与半夏的“急不得”截然不同。可奇怪的是，听着他温吞的话语，心里那些因练剑而起的浮躁，竟悄悄沉了下去。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是黑风帮的人，为首的汉子手里提着个药罐，进门就嚷嚷：“姓半的，你卖的药是不是假的？我娘喝了你的药，咳嗽反倒重了！”
半夏站起身，脸色平静：“药方是按令堂的症状开的，药材也都是上好的，不可能出错。”
“不可能？”汉子把药罐往桌上一摔，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我看你就是想骗钱！今天不赔我们银子，就砸了你的破药铺！”
苏简皱眉，刚要起身，却被半夏按住了手。他的指尖微凉，带着草药的气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令堂的咳嗽，是不是夜里更重？”半夏看向那汉子，语气依旧温和，“是不是还总觉得嗓子里有痰，咳不出来？”
汉子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半夏从药箱里拿出一小包药材，“令堂是痰湿阻肺，我上次开的药是治风寒的，不对症。这包‘二陈汤’，回去按方煎了喝，三副就见效。之前的药钱，我退给你。”
他说着，从钱袋里数出几枚铜板递过去。汉子看着半夏坦荡的样子，又看看地上的药罐，脸涨得通红，接过铜板嘟囔了句“下次看准了”，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苏简看着半夏收拾地上的狼藉，忍不住问：“明明是他自己没说清症状，你何必退钱？”
半夏擦着桌子，笑了笑：“行医嘛，图的是病人安好，计较这些没意思。”他抬头时，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就像你练剑，不是为了打赢谁，是为了守住自己想守的东西，对吗？”
苏简一怔，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这药铺里的薄荷香、槐花香，混着他身上的气息，竟比她剑穗上的冷香，更让人记挂。
她低头喝了口茶，舌尖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是方才那颗青葡萄的酸，还是心里悄悄漫开的，别的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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